恩思对田园的认识,大多停留在书本和想象中,她本身并没有过直观印象所以也难说有切身的理解,直到骆冰开着车,在山间公路上转了好久,带她来到一处农户前,她才有了彻悟的感觉--这就是田园吧。小桥流水,竹篱虚门,几间农舍掩映于花红柳绿之间,宽宽的庭院中,片亩耕地满缀瓜果鲜蔬,好一番农情野趣,世外净土。恩思立在那好久,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碌碌红尘中竟有如此清幽去处。
她难以置信地问骆冰:“你是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骆冰刚要说,却看到那农舍里闪出一对老年夫妇,一身乡村打扮,满脸憨厚笑意地迎了出来。为首的男子,打开木门,跨过小桥,双手远远的就伸出来:“哎呀,稀客稀客,小骆呀,等你半天了!”
骆冰迎上去,握住那人的手,大笑道:“焦大爷,你好啊,身板还这么硬!”
两人寒暄几句,那老农便看向一旁的恩思,眨着眼问骆冰:“你媳妇儿?”
骆冰急忙摆手道:“她是我领导,管我的。没来过,这不我就带她来见识见识,大城市的人,喝过洋墨水的,没见过这乡土,也想赶赶潮流,凑凑热闹。”
恩思白了骆冰一眼,这小子满嘴胡诌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但也没必要揭穿,遂笑着向那二老致意,一口一个的叔叔阿姨。
那老农端详了恩思半晌,忽然道:“一看姑娘你就是富贵中人啊,走!里面请,今天我好好款待你们二位,包你们满意!”
老焦引着两人进了最大那间农舍,里面家居简朴,物什陈旧,地面是一色的红砖面,墙上斑驳破旧,挂着许多旧时的相框,里面镶满老旧的照片。
这些照片勾起了恩思的兴趣,其中一张更是吸引了恩思的注意,那是一张三十多年前的照片,照片上赫然写着“国营万河农场6号生产队合影”下面署着的时间是“1975年4月3日”。
这不是妈妈下乡时所在的生产队吗!恩思猛地回过头,正好迎上老焦热切地眼神。
“姑娘,你是叶大妹儿什么人?!”
“你认识我妈妈?!”恩思惊喜地问道。她听老焦说的那个“叶大妹”,正好与母亲同姓,恩思很激动,她敢肯定老焦说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我妈妈叫叶辰,叶辰您认识吧?”
老焦‘哎呦’一声,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大笑道:“没错啊,叶辰!叶大妹儿!老伴儿,你快来快来,看看,大妹儿的孩子!”
老焦的爱人听到他的话,急忙从外面闪了进来,拉起恩思的手上下看,嘴里不停地说:“就是就是,这孩子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跟大妹儿长得真像!”
原来,叶辰插队时,正好与老焦是一个生产队,两人都是知青,知青返城时,叶辰回了城,而老焦却没回河南郑州老家,选择留了下来。一晃三十多年,新旧两代,此时共叙往事,自然是感慨万千。
“你妈妈是个才女,当年万河农场方圆百里都知道,上上下下但凡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找你妈妈题联作对,那书法工笔是妙不可言啊。你妈妈还会看病,当年你婶子的妇科病就是她给看好的。”老焦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一脸的凝重:“她是个人才,可惜被家庭出身所拖累,不然放在今天,可了不得。”
后来,老焦亲自下厨,不多时就弄出了几样非常有特色的菜,有野鸡、田鸡、野生的鱼,还有麂子等等,骆冰指着菜一一给恩思介绍,恩思倒是都吃过,只是见那做法跟大饭店有很大不同。
这一餐吃得其乐融融,恩思倒是没把舌头吞掉,不过这味道却足够她回味许久了。
其间,老焦问他俩:“你们真是上下级?”
骆冰抢过话头:“都跟你说了,你有什么不信的,我告诉你老焦,全天下只有她我不敢得罪,我无法无天唯独她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老两口面面相觑,再看看恩思面色淡然不置可否,心下有几分疑惑但也不好深问。直到两人喝酒喝得兴起,老焦才真看明白了几分。
老焦有些醉了,他指着骆冰对恩思说:“这小子喝大酒,没命地喝,第一次到我家那天外边下着大雨,他开着车,拉来好几个当官的,喝酒喝到后半夜,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把我家差点没拆了。”
老焦还想说,却被骆冰制止了,两人又是酒到杯干,老焦当时眼睛就有点散光了,骆冰的脸色也白得吓人。恩思起身去了趟厕所,外面已是月朗星稀时分。
再回来时,恩思看到炕上的一老一小,顿时脸就气白了。骆冰的光着上身,大汗淋淋,前胸后背缠满了绷带,正要跟老焦干杯,他看见恩思后一愣,急忙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一着急把酒都洒在桌上了。
恩思瞪着骆冰,老焦看着恩思,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有有点热,就脱了,忘了你在这了。”骆冰笑着往身上套衣服。
恩思走上前,坐在炕沿上,对老焦柔声说:“焦叔,不喝了,好吗?”
“什么呀,你边儿去,这刚哪到哪啊,一人七两酒还没到呢。”说着时,骆冰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刚才话没说完,老焦和我这都好几年关系了,喝点酒没什么。”
恩思上前把酒杯拿了过来,对老焦说:“焦大叔,骆冰有伤不能让他喝了,您是前辈,这酒我敬您吧,算是我和骆冰一块敬您的。”说完一口把足有三两的一杯酒全倒进嘴里,然后用手捂着嘴,难受了半天。
老焦的爱人看不下去了,推了推老焦,老焦马上就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我就不行了。吃饭吧。”
骆冰有些生气,觉得扫了人家的好客之兴,瞥了恩思一眼,却收到满满的一束幽怨目光,恩思碍于老焦在当场,这一肚子的担心无处释放,那满胸满背的绷带告诉她,骆冰又伤得不轻,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接下来的饭吃得很沉闷,恩思时不时的瞟一眼骆冰,那张白森森的脸很让她揪心。老焦看在眼里,明在内心,他笑了笑问骆冰:“什么伤,几天了?”
“没事,昨天落下的,是刀伤,皮外的,养养就好了。”
“闺女别担心,我这有药,一会给他敷上,保管明儿就结疤,没几天就好了。”老焦说完饭也不吃了,下了炕,向外走去:“我去拿药,老婆子,你烧点水,一会把药煎上。”
恩思狠狠地瞪了一眼骆冰,起身跟着老焦爱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