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平来了，呵呵，这位是尹行长……”

“您好，万县长，久仰，久仰！我是尹士伟，在……”

“不用介绍了，尹行长，我早就知道你了。哎，韩莹，你把我对尹行长的敬慕之情没贪污了吧？”

“哪敢啊，县长大人！”

“县长大人？韩莹，你又挖苦我不是？尹行长，我拿她真没办法，你有什么高招？……哈哈……”

“哈哈，对不起万县长，我历来奉行不干涉内政的政策。”

“韩莹，我没来之前，你们谈什么呢？”

“人家尹行长把你都快恭维到天上去了，说你万旋风不是一般的旋风，而是浩荡的春风，让咱们县里的老百姓尽享和煦与温暖。”

“哈哈，浩荡春风？尹行长太会吹捧我了，我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

“真的，万县长，您真的非常了不起，您让我想起了海瑞，海旋风。”

“哈哈，海瑞？我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海瑞，也有旋风之称，你们都是为民办事的好官。”

“尹行长，那就请你说说你对海瑞的了解和评价。”

“我？”

“不必谦虚，今天咱们不是在官场上，无需客套虚假，我提个建议好不好？”

“您请讲。”

“今天咱们是雅士之会，把社会上那一套全抛开，怎么样？”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海瑞，是清官的代表，他，上，敢于上疏痛骂皇帝对抗上司；下，敢于惩治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虽然历被罢官，但他不屈不挠，依旧意志坚定，所到之处刮起一阵阵廉政风暴。因此，他倍受百姓爱戴，家家供其牌位。在当时，他就有海旋风之称。这海旋风，对于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来说，刮来的是海阎王，而对老百姓而言，刮来的则是海青天。”

“哈哈，尹行长，你说的这一层的确是海瑞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但是坦白地说，我可不想做海瑞。不错，海瑞在历史上在老百姓心中是清官的代表，他的清正廉洁，他的刚直不阿，他的嫉恶如仇，他的罢官传奇，历来为普通老百姓所赞赏所拥戴所津津乐道，但是，我认为他实际上并没有为老百姓做下多少实质性的大事，为社会的进步立下多少丰功和伟绩。在我看来，他虽然是一个难得的清官，但并不算是一个真正为人民服务的能官。是的，在当时，海瑞之清无人可及，但他的能则无从谈起，远不如他的那几个同事，比如徐阶、高拱、张居正。海瑞只是一个传奇的榜样，一件被利用的工具，一种被虚化的精神符号而已。

谁也不可否认，海瑞的原则性极强，但是他坚持的原则又是什么呢？无非两条，一条是孔孟阐述的道德准则，一条是开国皇帝制定的政策法令。我必须首先声明，一些道德准则是必须坚守的，一些政策是必须执行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但是，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我们必须要与时俱进，而海瑞就没有很好地做到这一点。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行为能力做到，而是他从思想上根本就没有认识到，因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单纯理想主义者！必须强调，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弃信仰和理想，但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必须首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必须努力而且善于把理想与现实有机结合。现实为地，理想为房，伟大的成功者就是能够找到梯子的人。然而实践证明，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是永远干不成大事的，他们不是被碰得鼻青脸肿，就是作出无谓的粉身碎骨，最后能够赢得的只是名声――仅仅虚名而已。“

“好！久浸官场、整日忙于政务的万县长能够对海瑞有如此独到的灼见，佩服！根据你的分析，海瑞的确就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的一生注定是命运多舛，荆棘遍地。海瑞屡罢屡升，屡升屡罢的为官经历，就生动地说明了他是一个悲剧式人物，理想主义者天然是世间悲剧的不二主角。”

“我不赞同你们两个的看法。说实话，我却非常敬佩理想主义者！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不是单纯、不是幼稚，恰恰是一个人成熟的象征，有信仰、有追求、有自己一套独立的思想和行为准则，虽然有很多时候，他们常常碰壁，但他们至少给世人带来一种悲壮的力量，激荡着人心，催人昂扬地向上，不肯浑浑噩噩地生存和生活。我也承认，海瑞的确是一个悲剧式人物，但我想请问二位，到底什么是悲剧呢？”

万世平和我看着韩莹激动不已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下，却都没有回答，因为我们都知道她自有答案。

“海瑞的悲剧，是一种刚毅的悲剧，明知社会充满荆棘，但他能以艰苦卓绝的精神，开拓信仰之路。他在饱尝挫折与痛苦之后，积健为雄，持雄奇悲壮的气概，驰骋于天地之间，纵然他的理想没有实现，但他把人类的精神引入到一种高超的境界。而我们当代的中国，恰恰缺乏的正是这种悲剧的精神。相反，庸俗的喜剧却大行其道。而喜剧，不仅塑造平庸产生浅薄，而且常常扼杀蓬勃的意志和思想，放弃内心的道德律，追求表面和短暂的娱悦和麻醉。我们的时代，缺乏的就是一种把人们深藏于内心的生命力勾引、激发、磅礴而出的勇气！”

我发现万世平丝毫没有观点被驳的不悦，相反，听着韩莹的慷慨论述，炯炯的双目满含激赏的光泽。

“韩莹，我理解你要说的意思，但你总不会真的希望我做一个海瑞式的悲剧人物吧？”

“当然啦，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出色而成功的政治人物，只是你和尹行长关于理想主义和悲剧的交谈诱发了我内心一直深藏的感慨。见笑了，见笑了，你们继续谈，继续谈，呵呵……”

“韩总是在感慨一种民族精神的缺失吧，从操作的层面讲，她当然由衷期盼万县长做一个现实主义者，做一个找到梯子的人，你说是不是万县长？”

“哈哈，尹行长不愧是秘书出身，真是善于调和！”万世平与韩莹对视以后，同时冲我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