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站在图林根城堡三角形的尖角上眺望远,看着浩荡的图林根河水翻涌着浪花奔向远方。脚下就是当年父母结婚的小圣堂,高耸的尖顶,灰蓝的屋瓦,像雨后的青天。他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从那些仆役们的言语中可以想象出那时的盛况。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瞬间,我已经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了,维克托笑起来,用手绕着自己的长发,让它们打起卷儿。
风呼啸而过,吹起河面层层涟漪,也唤醒了一些往昔的记忆――
父亲曾经对他提起过一些他们刚结婚时候的事情。在他和母亲――根特家族的布朗歇小姐结婚的那天,图林根城里来了一位很老的盲眼预言家,衣衫褴褛,面相狰狞。乳白的盲眼好似垩石,突出的头骨彷如死神的面具。他驼着背,一只脚长,一只脚短,长长的白胡须像缠结的柳枝一样一直拖到地面上,不时地被踩住,末端沾满尘土。
“他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维克托记得父亲如此评价道,“若非婚礼,我一定会让他血染当场,或者让他挂在在城楼上挣扎扭曲。因为他竟然让你的母亲害怕,还惊吓了在场的大多数宾客。”他其实只是说说而已,维克托很了解父亲,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一时喜好随意杀人,即便来人粗暴地冒犯了自己。“可是他在婚礼上到来,并为我们庆贺,就是我的客人。我不能因为他丑陋就鄙视他,主人对待所有的宾客都应该一视同仁。”
老预言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进大厅。开始的时候人们为他古怪的容貌震慑,纷纷避让。可当众人发现他其实就是个肮脏邋遢的老乞丐的时候,都投来了无情的嘲笑,就像密集的投枪。因为他走路的时候一颠一跛,所以他们叫他‘跷跷板’、‘木椿’、‘扯坏了的木偶’、‘猪和驴的结合物’……不论是宾客,还是仆役,每个人都爆发出欢乐和嘲弄的大笑,把整座大厅震得‘咔咔’作响。
“他是个聋子吧?”父亲的侍从洛克.戴德在一边小声说。因为这位预言家面对嘲弄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径直走到父亲的面前,问他是否也这样想。父亲迟疑了一下,刚想回答,他却抢先说道:“我已经知道了――”那**白的盲眼紧紧地盯着他望,犀利的像一把剑。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命运。”父亲告诉维克托,“还有即将到来的黑暗……”但他没有再多透露那些隐没在心中的秘密。
老预言家迟疑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歉意,微笑着说,“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你将会有三个儿子,都有着不平凡的命运。
长子将是一个勇者,有着非凡的勇气和力量,会为你撑起城堡的屋顶,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次子战无不胜,提及他的名会叫敌人胆战心惊。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会创造像‘复仇者’阿拉赫尔或者埃诺的米拉西瓦大帝那样的奇迹。
至于你的小儿子,他是诸神的使者,希望的明星。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后残存的光明。人类的生死存息全系在他一人肩上。
当然,你还会有一个女儿,可爱、美丽、聪慧、灵巧……所有属于女孩的美德都属于她。她的命运落在南方,但她的到来不会给你带来半点喜悦和荣耀。小心她的婚姻,那会带来不祥的厄运。
最后,维利文家族的熊要小心脚下的蛇,它们可不仅仅会咬后脚跟。”
老预言家说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他推开阻拦的卫兵,消失在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群中。事后父亲多方寻找,也未见踪影。然而他的话长久地刻在了父亲的心中,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通,那么不妨照着他说的去做。
于是,在维克托的兄长出生后,父亲依照预言为他娶了罗格里斯这个名字。随着他慢慢长大,这一切变成了事实。罗格里斯,亚斯兰大陆最最勇敢的武士,是北境的‘冰熊’。
荣耀属于罗格,维克托咳嗽一声,在大哥之后,我和埃兰似乎都成了笑话。不仅毫无建树,还常常成为笑柄。他前几天还听见有士兵议论埃兰的武艺不如一个女孩。
“他是吃脂粉长大的吧。”一个对另一个说,“我在他这年纪已经能偷女人了,可他的那话儿似乎只能用来尿尿。恐怕永远也插不了女人吧。”
他的同伴‘嘿嘿’一笑。“埃德公爵大概叫儿子吃了太多的经书,吃得连男人的血气都没有了……”维克托听不下去,一怒之下狠狠地处罚了他们。可他深知,这种东西光靠惩罚是禁不住的。
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在背后议论我。维克托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听为妙。
同罗格里斯一样,父亲将维克托之名赐予他,意思是‘胜利之子’。同样的,弟弟埃兰的名字来自古老传说中的诸神乐园。埃兰,就是希望之土的意思。
“胜利,战无不胜,你的名字是‘胜利之子’。”维克托反复叨念着这句话,轻轻抚mo脖子上的伤口,它早已不痛了,却永远留下狰狞的疤痕。看来每一件事都会设法在我身上留下印记。可这印记并不是代表着胜利,到现在为止,我这个‘胜利之子’做什么都还是失败,一点胜利的影子都看不到。”
“维克托,胜利者,百战百胜者,永不落败的军神……这他(chahua)妈真是个恶毒的玩笑。”他轻声嘟哝道。
风变大了,激起下方喧嚣的水声。不少船只出现在远处的河面上,正朝着城堡驶来。
另一边,城堡前的石桥上也挤满了马队,老远就能听见马匹嘶鸣啼叫的声音。
他们来了,应图林根根特家族的召集而来。维克托拉过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望着河面上渺小如卵石的船只和飘扬其上的各个家族的旗帜,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冲动――也许这就是预言我胜利时刻的到来。战争,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我是否会成为真正的维克托呢?
一阵喧哗声打乱了维克托的思绪,他弯下腰,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城堡厚重的大门正徐徐打开,迎接进来大批的军队,有全副武装的骑士,自由骑士,流浪武士,还有那些装备单一简陋的步兵。人和马全都拥挤进来,让宽敞的城堡亦渐狭小。
又一阵铁索搅动的声音,城堡的水闸也打开了,放行船而来的军队进来。
战争在急切地吹响它的号角。维克托想,近十几天来,坏消息比比皆是,每天都有信鸦出入于城堡,带来糟糕透顶的消息。今天早上刚刚飞来的那只说瓦索城昨天下午遭到了攻击,先是那些打扮得像农民的土匪前来抢劫,见久攻不下,就换成了大批黑衣的骑兵,没有旗号,没有纹章,一直激战到深夜。那些人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大半个瓦索城都陷入了火海。
如果丢掉南方,我们就无法度过冬天。维克托已经能嗅到它们的踪迹了,更何况在经历了上次的暴风雪后,粮食更显得弥足珍贵。它们将要被收割,这时候决不允许有人无端挑衅。
“维克托,夫人叫你!”城下有人大喊,声音活像棕熊发出的咆哮。他伸出头去,发现是大胡子侍卫队长马斯林.诺恩正公鸡打鸣似地扬着头,扯着嗓子尖叫。大哥罗格里斯南下的时候命令他留下来,保护母亲和弟弟的安全。
“我母亲有什么事?”维克托跟着吼道。风很大,声音小一点就被刮得没影儿了。
“不知道!不过德兰姆.根特爵士开始召集封臣,商议对策了!”
兰登的部队还没到,他这时商议,不小早了一点儿吗?还是……“我就来!”
维克托急匆匆下城楼,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才不会被狂风刮掉下去。这里的风向来很大,但是今天大得有些出奇了。风的利爪猛烈地撕扯着一切,发出尖锐的啸叫。
“快看,旗子!”维克托闻声仰头。在一片惊呼声中,飘扬于‘星塔’顶端的根特家族七星银流旗被扯断了绳索,飞向空中。风将它柔韧一团,抛向真正的水面。
“不祥。”
“不祥。”
“这是不祥之兆。”
低语声像浪潮一般涌起,从城堡的广场上扫向城门,再扫向那些在长桥上挤成一堆的部队。一个眼尖的士卒驾船迅速行驶过去,在旗帜沉入水底之前将其捞起。
全都湿透了。维克托远远地望见那面旗帜上的金色星星已经变成了棕色,白色的河流也发灰了。还好城堡不会怕风,不会被风吹跑,这就足够了。他揶揄地想,低下头望着脚下,小心走路。
维克托刚下来,马斯林.诺恩就活像只扑向蜂蜜的熊,紧紧地抱住他。
“夫人在‘船厅’等你。”他说。然后用手擦擦嘴巴,那上面沾满油腻,闻起来还有股子烤鸡的香味。
“下次不要这样,我不是小孩子了。”维克托最讨厌马斯林.诺恩的这个动作。他从小被他带大,也这样被他抱了十几年。如今他长大了,马斯林.诺恩却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还有。”他挣脱开这个拥抱,大声吼道,声音盖过了风声,“尤其,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不――要――这――样――。”
“我们走吧。”马斯林.诺恩一副受伤的样子,他耸耸肩道,“夫人在等你呢,我们快些吧。”
他在前面带路,维克托紧跟其后。他们需要穿过整座城堡,才能到达‘船厅’。这里有许多迂回盘曲的窄道,上上下下的楼梯,迷宫一般地密布于城堡中,稍不注意就会迷路。维克托一点也不喜欢这些绕人的路,希望它们统统被拉直。
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浮舟之城’图林根,我外公的城堡。这座巍峨的花岗岩城堡伫立在图林根河中心的坚硬礁石上,就像一艘翩然跃于水面的战船,三角形的船头将上游的激流一劈两半,而船尾又将它们合在一起,浩荡地流向远方。城中最高的‘星塔’就像是帆船的主桅伫立在城堡的中央,其它的四座高塔围拢在它周围,形成一个圆弧。
图林根家族的大厅在‘战船’的船头,犹如船舵室。而‘船厅’就在它的后方,是日常处理政务,作出决策的地方。
刚走到门外,维克托就听见母亲布朗歇夫人在里面焦急地踱步,然后大声地朝弟弟德兰姆.根特怒吼,“父亲现在病重,难道你就不能为家族着想一下,放下你私人的架子吗?”
“不行――”德兰姆争辩,“唯独这个不行――”
维克托迟疑了一下,举手推门。
‘吱嘎’的开门声打断了里面的争吵。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不仅是母亲和舅舅两个人,还有图林根的十几个封臣。维克托认识其中的几个:穿着天青色外套,胸前绣有橡树花纹的是橡叶城的劳伦斯.索兰伯爵,他蓄着浓密的络腮胡,有着方正的下巴和宽阔的额头,身板像橡树一样挺拔。披着灰呢斗篷,领口处别着一个银质豪猪家徽的是绿林厅的文森特.格鲁菲德伯爵,他刚刚继承父亲的爵位,今年只有十七岁,下巴上长了一些细密的金色胡茬,浅蓝色的眼睛似乎还停留在附近侍女的身上。
离他不到一肘远的地方,站着浅水滩领主亚力斯.菲尔德侯爵,他是勃瓦第幽影堡伯爵瓦罗斯.萨顿的外甥,那双浅色的眼睛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萨顿家族血统。这个人面容刚毅,嘴唇细薄,嘴巴闭紧的时候就像是一条白线。胡子刮得十分干净,身上穿着紧致的皮甲而非豪华柔软的天鹅绒。
这个人十分刚硬,维克托一眼就看出他内在的坚强。但是,从他清隽的外貌似乎难以想象他身上的萨顿血统所带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残酷――亚力斯.菲尔德侯爵同他的舅舅瓦罗斯.萨顿一样,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关于这一点,维克托听到过一些私下里的流言蜚语,说这位亚力斯.菲尔德身上没有一点菲尔德家族的影子,倒像是个纯种的萨顿。他的行事准则也是萨顿的风格,残忍无情,滴水不漏。
“说不定他就是那个风liu放荡的母亲同他的弟弟瓦罗斯.萨顿**所出的私生子。”维克托清楚地记得这句话出自罗塞伯爵夫人之口,其实她们同她一样放荡,只是美貌不及她的十分之一。除此之外,她们还给亚力斯.菲尔德的母亲英格丽取了个难听的绰号,叫她“度拉特塔托娅”,意思是为了一个度拉特塔托就会卖yin的女人。(注:度拉特塔托同塔托一样,是货币的名称,度拉特塔托是一个铜币的重量,一千个铜币直一个金币,十个金币是一塔托。)
当然,这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维克托想到这里就想发笑,但当亚力斯.菲尔德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所有的笑意都消失了。伯爵的目光冷得像冰,浅色的眸子像北方的冰原一样冷酷。
“母亲,舅舅,各位大人。”维克托清楚这里是议事场所,不能像孩子一样撒娇,所以他以下级的身份称呼自己的长辈。
“请坐,我的外甥。”德兰姆.根特端坐在高位上,只招呼了一句,眼神又转向别的方向。他似乎不愿意和姐姐讨论刚才的问题。
“各位,你们认为怎样解瓦索城之围最合适?我们从这里赶到那儿需要两天时间,怕来不及。而南面的人手又不够。”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这场联姻,”布朗歇夫人站起来插嘴道。维克托从没见过母亲如此急躁,仿佛她坐着的不是椅子,而是火炉。
“不要再提婚礼的事,我还不需要通过上chuang来找军队。”德兰姆一棍子抽闷了姐姐。布朗歇夫人更恼怒了,坐下来时身子绷得笔直。
“各位有什么注意?”
“我觉得――”
文森特.格鲁菲德伯爵刚想开口,门又开了,伊瓦学士夹着一股浓重的药草的香味飘进‘船厅’,手里拿着一封信。
“夫人,埃德大人的信,刚到的。”
布朗歇夫人收起怒火,匆忙从学士手中接过信封。她是如此激动,以致揭了三次都没把封蜡揭开,反而撕坏了信封。
“我来。”维克托从母亲手里拿过信,用拇指挑开封蜡,将其打开。
“说了什么?”
“是大哥的笔迹。”
“罗格到了,真神保佑,他平安到达了。”布朗歇夫人显出了难得的笑容。
“信上说让我们小心维斯加.洛林公爵,这家伙如今的举动很不对劲。还有……父亲让我们要注意北方,兰登守军不要全部南下。对于骚扰联盟边境的土匪,一定要予以肃清,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土匪。还有,他希望我们不要先动,只需要赶他们出去,不要闯入瓦斯曼境内,那样做对我们不利。”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信上没提。”
维克托注意到母亲眼中的失望。
“现在骚扰我们的已经不是土匪了。”德兰姆从高坐上站起来,“是瓦斯曼的大军,不过还不清楚是谁带队,他们在这方面掩藏的很好。这样下去,所有留在瓦斯曼参加婚礼的北方联盟诸侯都不安全。学士,马上写信,告诉埃德大人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果发现不对,请他立刻回来。”
伊瓦学士转身离开。
“父亲为什么希望我们不要先动,不要闯入瓦斯曼境内?”维克托不太明白埃德公爵的这个意图。
“你父亲是不希望我们给瓦斯曼落下口实。”德兰姆说,“如今北方联盟的实力大不如前,我们无法独自对付瓦斯曼的大军,因此我们需要教会的力量和言论的威慑。谁先挑起战争,谁就会失去这个优势。当然,言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但这个时候它会比刀剑更加锋利。”
“你说瓦斯曼在等待这个机会?”
“当然,瓦斯曼也有顾忌,阿拉尔,萨克文思,或者是那东南方亚西里亚的奥斯瓦帝国,它与瓦斯曼可只有一海之隔,任何动向都逃不过这些暗处的眼睛,它们都在寻求机会,共同对付瓦斯曼帝国。战争这个东西,只要有一个动了,就会立刻有许多闻着血(chahua)腥味的家伙跟着上的。凯特琳那条毒蛇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她需要一个借口,让战争变得合法化,既能让教会无话可说,不能横加干涉,也能堵住阿拉尔这个眼中钉的口。”
“那么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开口的是亚力斯.菲尔德。浅水滩领主向前走了一步,跨到维克托面前,眼睛紧盯着他不放,“既然他瓦斯曼是黑着来的,那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法给他黑回去。抓住他们的人,再多的钱都不赎,装作不知道,杀个片甲不留。有可能的话,也抢他们的粮食,烧他们的田地。”
“这是个不错的注意。”德兰姆表示同意,“各位的看法呢?”
除了高森林的领主表示反对外,其他无一不赞同亚力斯.菲尔德的提议。我父亲也会反对的,维克托想,他从来不会因为剿灭强盗而让自己也成为强盗。
会议散后,维克托陪着舅舅德兰姆.根特走上城楼。天色渐晚,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出现在天空,发出冷白的光。而图林根河两岸更是繁星闪耀,封臣们的军队沿着河岸架起营帐,点燃篝火。无数的火把像盘曲的火龙,栖息在河流两岸的田野丘陵间。但是它们加在一起,也没有天顶的那颗孤星明亮。
“我们又多了一轮月亮了。”维克托望着那颗亮星发呆。
德兰姆.根特也望着那颗星,手指敲着下巴。“你知道吗?在图林根的老故事里,那颗星被称为‘魂星’,是战神的标志,它是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的泪水凝结成的,它的光照耀到哪里,战火就会在哪里点燃。”
“所以战争是不需要借口的,我父亲多虑了。”
“的确,你父亲是个谨慎的人,他的考虑十分周详。但是,过分的周详会坐失时机,所以……”
“你接受了亚力斯提议?”维克托接口道。
“是的。”德兰姆同意,“不管我们是否反击,这场仗是打定了的。因为‘毒蛇夫人’凯特琳希望这样,除非……”
“除非里奥皇帝能收回他的权力,放逐他的母亲。”
德兰姆.根特笑起来,“这恐怕是他(chahua)妈的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我父亲正在做这最不切实际的幻想,舅舅。维克托觉得自己的嘴巴在抽筋,还是不提为妙,免得横生枝节,现在这情形已经够乱了。他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母亲跟你谈了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这个……是我父亲,你外公的主意,他一定要我娶一个女人,是个寡妇。”德兰姆说话的时候眉毛跳动着,一脸的不情愿,“据说是凯特琳皇太后的大儿媳,皇帝弗兰西斯四世的遗孀,苏迪兰的女王,叫西伊尔。父亲说这门亲事能给图林根带来一个国家的领地和大批军队。”
“这不很好吗?”维克托撇口问道。
“好?”舅舅转过身来,单手支在城墙上,“小傻瓜,你还没有女人,又怎么能够明白爱情?我最最仇恨这种没有爱情只有政治的婚姻,像个鸦笼,困住的只有死亡。咳咳,好了,别谈这不开心的事情,我可不想在出发前就背上思想包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悠长的号角声击破了夜晚的宁静,在大河两岸迂回,在天宇之间滚动,被石头筑成的图林根城放大了千万倍。
是北境,北境的军队赶到了。维克托匆忙下楼,夜风急切地撩起他的长斗篷。
马蹄声自黑暗中传来,低沉的脚步震得大地都微微颤动。绵延出好几里格长的火把汇成一股洪流,直奔向浩荡的图林根河口。
维克托跨上马沿着长桥一路飞奔,未及到岸,便看见领队的骑士正是丘岭城伯爵罗伯特.肖恩。大劳勃没有打出自家的旗号,而是用了维利文家族的冰熊旗帜。
夜色下,火光中,那只灰白色的冰熊被染得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