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找到你弟弟吗?”埃德焦急地在原地转来转去。一切都乱套了,这个城市有好几十处地方都燃起了大火,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有。”罗格里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坚决,“现在外面已经失控了,听说暴民们正和都城守备军僵持。他们已经夺取了西面的海港,点燃了所有的船。还,还在进攻大教堂,说瓦斯曼的神已为毒液浸泡,是魔鬼的化身,非要换上他们的神才可以。”
“暴民?”埃德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会是这两个字。暴民有这样的实力?“哪里来的暴民?”
“不清楚,只知道中午的时候,守备军奉命驱逐那些沿着内河城墙边搭筑窝棚的流民乞丐,放火烧了他们的跳蚤窝。结果,这些人越聚越多,很快双方争执起来,进而发生了冲突。”
“越聚越多?”
“是的,这些人就像伊伦内海的水那样,从四面八方赶来。还高叫着‘替北方人讨回公义’!”
我的天!‘替北方人讨回公义’?!埃德只觉得浑身发冷,明天就要进宫去解决那件大事,是那个脑袋进水的现在捅出这个篓子?
维勒呢?他去哪里了?“维勒!”
埃德沿着楼梯爬上别墅的外墙,居高临下,俯视下方。眼前的一切叫他顿时噎住:西南方的天空映着下方熊熊大火,不断变换鲜明的颜色。整个港口仿佛巨龙喷出的火河,所有的船只都在燃烧,映出宛如暮色的红光。空气本身充满焦灼的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肺。余烬飘上天空,洒下另一群繁星。完了,一切都完了。埃德止不住咳嗽,海军元帅克洛维.蒙斯特的舰队在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驶进港口的。我们的中坚力量来自他的海军和招募来的海盗。这下子光靠城里的那些人是无法形成对‘毒蛇’的威慑力的。究竟是谁擅作主张,做下这等蠢事!
“冲进宫去!把那条‘毒蛇’撕成碎片!把软弱的‘大猫’拉下宝座!北方诸神万岁!瓦斯曼的魔鬼下地狱!正义万岁!正义万岁!”
声音惊动了埃德,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举着火把往阿特普拉宫方向冲。人人手上都拿着家伙,在阴郁的红光下沾染了不祥的血色。
“埃德!”维勒呼哧带喘地从下面冲上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知道!”埃德也不知从哪里冒起的火气,冲着他吼道,“半个城市都烧起来了!可我们还像个木头一样什么也干不了!”
“不是这个!”
这个姓弗里斯的胖子全身都在颤抖,嘴角发白,沾了无数的泡沫。他的脸不知道是被火光所映,还是真的溅满了血迹,一片通红。
“他们动手了。”
他声带哭腔,音调极轻,却比整个燃烧的港口更沉重,“埃德,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什么输了?”
恐惧现在已经深深地抓住了每一个人。罗格里斯脸色阴沉地站在外墙边缘,肩膀挡住了燃烧的港口。
“我们所有的聚会地都遭到了攻击,遍地都是死尸,鲜血和内脏。房子烧得像地狱里的火棺材那样热。而那些火,他们是魔鬼,是魔鬼!从地狱里来向我们复仇了。”
“伊希底防备军司令埃德蒙.梭罗呢?”埃德摇晃着他的肩膀,“就算海军元帅克洛维.蒙斯特的船不能进港,有他的守备军在,我们就能掌握主动!”
“死了。”维勒的回答叫埃德倒退一步,差点翻下外墙。
“怎么会?”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命令去驱逐那些沿着内河城墙边搭筑窝棚的流民乞丐,没想到刚上去就被一把斧子劈了脑袋。等到这一批暴民被驱赶散开的时候,他的脸都被踩得认不出来是谁了。”
我们的一只手被砍了,还砍得是如此出乎意料?“枢机主教菲利普.卡文迪呢?还有首相吉萨德.瑞文。他们一个手里有教团武装,一个可以调动伊希底附近所有的驻军。”不要告诉我他们两个也出事了。埃德有种不详的预感。
又一幢房子被点燃,火苗一下子窜出数十尺高,呼啦啦地发出怪叫。火星宛如流萤,空气愈发灼热。
“枢机主教菲利普.卡文迪被暴民围攻,还没等到他的人来救,就被撕成了无数碎片。那些暴民接着抢劫了圣主大教堂,把里面的一切都碾成尘土,还高叫着――”
“――北方诸神万岁!瓦斯曼的魔鬼下地狱!正义万岁!正义万岁!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光听就行了。这口号是谁喊得?”
“不知道。”
天哪,这是今天第二个不知道。我们现在所有的眼睛都瞎了,希望别莫名其妙地掉脑袋。埃德已经大概能猜到首相吉萨德.瑞文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还是问了。
“我们的首相大人呢?我们的‘中流砥柱’呢?”记得前天秘密会议的时候,这个瘦小的尖脸男子一直在拍胸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夸下海口,“就算所有的事都垮了,也有他这最后一根‘中流砥柱’,支撑一切。”我怎么这么糊涂,竟然会相信这种鬼话?
“首相大人不知去向,首相府是空的,被那些暴民砸的稀烂。我想他――他也遇到了不测。”
“是背叛!”埃德纠正,他已经隐约知道这件事的险恶用心了,“他背叛了我们,否则首相府怎么会空?除非他事先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暴民’会暴动。”
“所谓的‘暴民’?”维勒声音哽噎,充满疑虑。显然到现在,他还在幻想他的‘明君’会打败‘毒蛇’,替他的儿子伸张正义。
“你见过拥有如此战斗力的‘暴民’吗?”
“你的意思是――”维勒害怕说出那个词,“有人背叛了我们?”
“是圈套,我们全都落入了‘毒蛇’的罗网。”
“不!”他尖叫起来,像个疯子那样乱抓头发,“我们还有伊班港总督雨果.班德,还有诺伯公爵瓦兰德.图拉努斯,我们还有陛下,陛下,他才是关键,关键。”
“去你(chahua)妈的‘大猫’陛下。”不知是谁吼了一句。
埃德抓住维勒的肩膀,让他安静下来。“维斯,听我说。一切都完了,完了!你的陛下恐怕是第一个背叛的人。我们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渡过眼下的难关,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离开?”
“对,离开!但现在不行。”埃德抬头看天,天空就像被血漆过一遍那样红。他在赞布拉的时候见过赞布拉的‘红夜’,也听说过那个关于‘红夜’的恐怖传说。‘红夜’意味着战争,还有屠杀。不知道今夜以后,这天会不会变红。还有,能不能熬过这个‘红夜’。“大家各就各位,不论今天谁来敲门,统统不能打开!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约一百个声音应道,这里不但有维勒护院的家丁,还有一大部分是罗格里斯带来的兰登护卫,他们都是些历经百战的老手,经验丰富,埃德相信这些人的战斗力。照理说我应该胸有成竹,可为何还惊惧不已?火光下,埃德看见自己紧握的指节泛着白色。
火焰蔓延了大部分城区,朝着阿特普拉宫的方向而去。那里响起激烈的喊杀声,还有奔腾的马蹄声。但很快,叫喊声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雷鸣般的马蹄声,愈来愈大。声音穿过黑夜,穿过火光,朝这边而来。
“他们来了!”兰登侍卫队长马斯林.诺恩在雉堞走道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喝令所有人拿好武器,严阵以待。埃德的眼睛被炽烈的火光刺得发痛,不得不微微眯起。他现在焦急万分,眼看大敌将至,小儿子埃兰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整座城市都烧成了活地狱,而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孩。“愿‘瓦拉纳斯’保佑他平安。”他低声念叨。关键时刻,埃德抛弃了他们违心而信的真神,重新拾起旧神的信仰。
骑手来得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抵达一条街道之外。他们举着火把,穿着黑衣,在房舍之间来回奔跑。火焰的热度吹起他们的黑衣,让这些骑马的家伙看起来和地狱的幽灵没什么两样。
“大家准备,先别动手,问清再说!”
埃德喊道,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熊熊烈火的劈啪声湮没。外面的黑衣骑手也在叫嚷,似乎在喊,“那里有人!”
“你看!”瓦迪斯.姆林爵士指着说。
一队骑兵穿过燃烧中的建筑,朝着维勒的别墅庄园而来。火光照亮了他们身影,将那些黑色的布染成暗红。看不清他们的脸孔,似乎蒙着面具。其中一人高举长枪,枪尖有旗帜飘动。
“旗帜是什么颜色的?”埃德问自己的长子,他害怕那是一面黑旗。‘苏顿亲兵’如有必要,必张黑旗,此乃不可更改的古例。罗格来时说过,埃尔默离开了战场,带着‘苏顿亲兵’的大批人马匆忙赶回瓦斯曼,似乎有要紧的事,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露面。
“看不清,火光太强烈了,任何东西看起来不是红就是黑或是橙。可以肯定的是,旗帜上没有有任何纹饰,是一面素旗。”
真见鬼,我宁愿它上面有东西。
火势向他们蔓延过来,点燃了附近的一棵桃金娘。火舌在枝叶间穿梭,大树仿佛穿上件件飘动的橙色长袍。兽舍里的狗吓坏了,疯狂地吠叫,忙得驯兽长一边吆喝,一边不停地咒骂。
“别动手!别动手!”埃德反复关照,生怕因为不必要的误会而付出代价。
骑兵们在门外勒住缰绳,“里面的人听好了!”一个穿黑衣的骑士朗声道,他的黑衣飘动着,在原地旋转着抖开,“奉皇帝之命搜捕暴民和叛乱者,立刻开门!”
“让我来。”维勒对埃德说,他爬上大门旁的雉堞,同时带上去弗里斯家族的旗帜。“我们这里没有暴民,也没有叛党!”他吼道,“我是英格拉布弗里斯家族的维勒,我儿子是伊希底公爵泰伦达。这里都是来自北方,前来参加婚礼的贵客!”
“英格拉布弗里斯家族的维勒?没听说过。”喊话的骑手低声问旁边的人,“他们说什么‘来自北方,前来参加婚礼的贵客’?”
“他们这里有北方人!把北方人交出来!”手握旗帜的人喊。在邻近几处炽烈的火光下,埃德看清了他旗上的标志:漆黑的底面上,毫无纹饰,唯有烈火返照的暗红。是他们,他们回来了,成为‘毒蛇’夫人最锋利的牙齿。
“没有!”维勒着急地吼道,“这里没有来自北方的暴民!他们是前来参加婚礼的贵客!”
“只要是北方人就是暴民!”先前喊话的骑士表示,“你他(chahua)妈聋了,没听见他们叫嚷着‘北方诸神万岁!正义万岁!’烧了伊希底城,还要让我们的皇帝陛下下台呢。开门!开门!否则就视为暴乱者,格杀勿论!”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维勒火了,抖开弗里斯家族的旗帜,任其在风中摇晃。上面的海豚似乎活了,在火焰的海洋中跳跃,“你这条瞎了眼的狗,冒犯了弗里斯家族有你好受的!”他啐了一口,“你们的头儿是谁?叫他来!”
“是我。”马匹纷纷往两边散开,为一人一骑让出一条路来。他身材瘦削,纤细得像根竹竿,穿着没有纹采的黑衣,长斗篷悬垂在马腹两侧。抵达大门下放后,他掀开兜帽,将其撩至脑后。火光之中,那张脸苍白刚毅,表情冷酷。
“我乃‘苏顿骑兵团’大统领埃尔默,奉瓦斯曼皇帝陛下里奥一世的命令前来搜捕乱民。弗里斯家族的维勒先生,请您合作。”他声音尖利,冷如玄冰,“以皇帝之名,我命令你们立刻开门!”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淹没在火海里。天空中净是浓烟,连群星也为之隐没。
维勒看了一眼埃德,皱眉道:“不行,我不能让士兵乱糟糟地闯进我的家里,吓坏我的家人和我请来的客人。”
“既然这样。”埃尔默垂下头,接着又抬起来,露出一个可以冰冻一切的微笑,“叛党维勒.弗里斯听着!里奥皇帝有令,凡是参与和海军元帅克洛维.蒙斯特,伊希底防备军司令埃德蒙.梭罗,枢机主教菲利普.卡文迪,以及北方乱民密谋推翻里奥陛下的――格杀勿论!”
一支长枪自阴影中窜出,扎进今天第一个牺牲品的胸膛。原本这支枪是瞄准维勒的,却射偏了,刺中站在维勒的右手边的一名护卫。矛尖血淋淋地从背后爆出,接着,这具尸体就和他身边的主人一同后仰,跌下走道。
“泰伦达,扶你父亲下去,他不合适这种场面!”埃德冲着维勒的儿子吼道。“准备战斗!”他一弯腰,躲过冲他射来的一支长枪。
“回击!回击!”
弓弦声在黑暗中令人畏惧地响起,羽箭往来穿梭,在火光之中一闪,便会有哀号传来。战斗未及半晌,一支飞箭射穿了英俊的凯若.欧文爵士的右眼,这个来自南方城市瓦尔纳的自由骑士摇晃两下便跌进下方的黑暗里。
埃德心头一紧,转身寻找罗格里斯。长子正堵在外墙与另一幢建筑的接角处,砍翻一个又一个试图从那里攻进来的敌人。他穿了盔甲,这很好,我怎么如此健忘,连这个也记不住?
“他们爬上来了!”兰迪斯.姆林大喊,挥剑劈中一个爬上来的家伙的脑袋,这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掉下去了。
“砍断绳索!砍断绳索!”他哥哥瓦迪斯.姆林爵士长剑映着火光,一次次地起落,围墙外面顿时窜起混乱的叫骂声。
维勒别墅庄园的外墙虽然很高,但邻着周围的建筑太近,加上对方带来了大量挠钩和攀索,不停地往上扔,很快便首尾不相顾及。下方敌人如潮水般涌来,如同一只只黑蜘蛛,拼命往上爬,似乎永无止尽。
刚才那个喊话的也冒出了头,从下面爬上来。他的手刚抓住胸墙上的矮垛,埃德便挥去一剑。顿时,手腕齐断,刚出现的脸来去匆匆。这家伙掉下去的时候砸翻了后面跟着的人,叫嚷声此起彼伏。
他们人太多了。埃德每次砍倒、劈落、推下一个人,就又有一个爬上外墙。弓弦声弹动,一阵火雨猛地落进庭院,长长的火舌舔舐四方,引燃了庭院里的花木和杂物。火势蔓延,朝着主楼方向烧去,塔里传来女性的尖叫声。
“泰伦达!去救伊内丝!”埃德喊道。英俊的伊希底公爵砍翻面前的一个士兵,从他的胸骨里抽出剑,急急忙忙地朝着主塔跑去。更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带来了攻城用的云梯。大约六个士兵正在用斧头劈门,被藏在角落里的洛克.戴德一个个射死。‘松球’拉克和一个带着大锤的巨汉扭打在一起,他的剑劈进了对方的肩膀却扯不出来,被生生扭断了脖子。马斯林.诺恩趁那人负痛拔剑的时候,砍了他的脑瓜。大英恩被一个黑衣骑士扔下外墙,落在一大片竖起的长枪之上,他的儿子小英恩则断了一条胳膊,被从后面赶来的士兵乱剑砍死。
埃德跳过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朝下面大门方向赶去。现在那里吃紧,如果大门破了,那么骑马的武士就可以旁若如人地闯进来屠杀他们,而骑兵对步兵的战斗是致命的。罗格里斯现在也边打边退,外墙上站满了敌人,有不少已经下到庭院里,朝主楼方向跑去。
“父亲,怎么办?”长子虽然无人能敌,但是敌人太多,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撤!找地方快撤!”
剩下的人开始聚拢,一齐往主楼方向退却。迎面撞上仓惶而来的维勒。刚才他因为惊吓跌下走道,被儿子泰伦达扶下去休息。但是此刻,到处都是死亡、大火和灰烬,根本无处可供安身。“咱们输了!”他哀号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安静下来想想!有什么地方可以逃出去,他们不知道的。”埃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他明白像维勒这样的富商家里通常都会有密道,以备不时之需。“想一想,究竟有没有?”
胖子已经失魂落魄,神志不清。这时,泰伦达扶着伊内丝从浓烟滚滚的塔里逃了出来。其她几名躲在塔里的女性就没这么好运了,她们在里面哀号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四周弥漫着人肉烧焦的气味。
大门在剧烈的撞击之下摇摇欲坠。门外,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
“快跟我走,后面――”
“后门被堵了。”未及泰伦达把话说完,马斯林.诺恩气喘吁吁地插了上来。他的一把胡子被火熏焦了,一根根蜷成了小螺丝。
“怎么办?”
门在剧烈的撞击之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没有时间考虑了,“强冲出去,走后面。”埃德命令道。一两个人抢先冲了过去,却被密集的弓箭射回来。
“后门被堵了,我们出不去了。”
“不。”维勒突然咳嗽着清醒过来,“塔楼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内河河口。快!”
塔楼。埃德望向那里,那情形令人望而生畏。烈焰自每一个窗口向外喷吐,长长的火苗直窜上塔顶,浓烟如同一条不停扭动的黑蛇,从火焰开出的花朵中冲向天空。整座塔烧成了一支火把,在这座燃成火海的城市中也算上一面旗帜。
火焰在风势的推动下,很快就把整个院子烧得像地狱那般炙热。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碎裂成无数木片。外面盘踞的军队一拥而入。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最先骑马冲进来的黑衣骑手吼道。他两腿一夹,胯下的战马直冲罗格里斯奔来。
“父亲,你们先走。”
罗格扔掉手里的阔剑,双手握锤,避开骑士挥来的一剑,接着一转身,照着骑士胯下的战马腹部就是一下。马儿惨叫着跌倒下去,把骑在上面的骑手压在身下。
“还要来杀我吗?”罗格把战锤换到右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马压着的骑士。这家伙长了一张猪脸,苍白而肥胖,两条眉毛活像两条毛虫,爬在脸上。
“我,我投降。”他使劲挣扎,试图从马下脱身。
“谢谢你的投降,但是――我不需要!”他一锤下去,砸烂了他的脸。
越是靠近塔楼,烟和火愈加猛烈。木质的扶梯和家具成了火焰的食粮,让这个可怕的魔鬼大开其口。还有维勒堆放在此的大量丝绸,羊毛,棉布,全都成了引火的芯子,整个塔楼热得让人不敢靠近。
“暗道在哪?”
“就在塔楼的地下室里。”
“好!我们过去!”
现在整个外墙都已经落入敌人手中,他们站在上面冲着地下射箭,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要有影子晃动就会有箭矢飞过去。埃德看见负责殿后的马斯林.诺恩被一个骑马的武士砍到,头一直滚到西面的墙角边,落进狂舔的烈焰中。那人杀死马斯林以后,直奔罗格里斯而去。手里高举一支长枪。
“罗格小心!”埃德跑出几步后,拔起一支戳在尸体上的长枪,急射出去。祈祷它射中!他暗暗咬牙。那只长矛笔直飞去,戳进武士后背,前端的尖锋自前胸爆出。那人抓住长枪,无力地栽下马去。
“快走,罗格!”埃德大喊,又一支箭窜了过来,射中了泰伦达身边的兰迪斯.姆林,从他的喉咙穿过。年轻人一声不响地倒下去,喷出的血溅了伊内丝一脸。骑兵们在庭院地策马疾驰,追逐着四散逃窜的人们。前方是烈火,后方是追兵,到处弥漫着死亡。
“快!”他尖叫,“快进塔里。”
乱箭飞蝗一般射来,埃德不得不在墙角处矮下身子。
跑在最前面的人躬身钻进了着火的塔,身影很快就被火焰遮挡。片刻之后,他又钻了出来,腰弯得像只猫,这样能够很好地躲避往上窜的火苗和浓烟。“这里有路。”他大叫,招呼后面的人紧紧跟上。瓦迪斯.姆林、维勒、洛克.戴德的身影先后消失在浓烟滚滚的塔门里,但是,轮到伊内丝进去的时候,她却停下了。女孩极其畏惧火焰,她的黑发已经有不少被烈焰舔断,余下的卷成了一个个小球,一股糊味。衣服上也满是烧焦的破洞,长裙的下摆没了,大口子一直撕到腰部。
这见鬼的女孩是怎么回事?埃德看见女儿站在塔门面前犹豫,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快,快!快进去!”
“着火了。”年轻的小姐被烟呛得直咳,泪珠在她脸上发光,“我害怕。”她边哭边喊,连泰伦达也无法让她鼓起勇气靠近火焰半步。是啊,女儿从来都是依照淑女的风范训练一言一行,如今这个场面她连想都没想过。但是,现在是在逃命,由不得她怕不怕!
“这是命令!绑她走!”
“还是留下吧!”
一匹马突然窜出,年轻的伊西底公爵连转身看清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地倒在了地上。一柄战斧把他的脑袋削掉了半边,喷溅的血迹再次抹了伊内丝小姐一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
“她是我的了。”马上的骑士伸手掠起哭泣的伊内丝,把她放在马背上。
“留下我的女儿!”埃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奔向抓了女儿的骑士。数支飞箭从他耳边扫过,扎进附近的泥地里。接着,他一矮身子,挥剑砍向马腿。战马在惊号中倒地,马上的骑手和女孩全都翻滚出去。
“快跑!”埃德照着还没爬起来的骑士头上就是一剑,很快就了结了他。伊内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条腿被碎木片划破了,鲜血淋漓。“快进去!”他吼道,转身去找儿子,罗格里斯正和一群士兵缠斗,他腿上中了一箭,胸前也中了一箭,两处伤口都在渗血。
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的暗影中出现,大火在他们的黑衣或者甲胄上留下一抹血红。埃德有预感,他们走不掉了。“罗格!”他大吼道,砍断一个迎上来的士兵的手臂,接着剑锋旋转,砍掉他的脑袋。另一个士兵紧跟其后,想趁机偷袭,却在死尸上滑了一跤,罗格在他没来得及爬起身的时候用锤砸扁了他的脑袋。
“我们走不掉了。”罗格里斯折断身上的箭支,将锤钉在地上。他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珠。环视四周,全是敌人,其中光骑兵就有二十多个,把他们三人团团围在中央。到处都是火焰和死尸,血(chahua)腥气同浓烟的呛人味道混合在一起,叫人胃里翻江倒海。
“投降,可以不死!”埃尔默骑着枣红战马走过来,黑衣在火光中尽染猩红。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苍白冷酷,就像戴了一个死神的面具。
“怎么办?”罗格里斯挪过来小声说,声音不住地发颤。他的嘴巴里溢满了血(chahua)腥味,身上的汗水和血水交混在一起,泛着幽光。
“我们是贵族,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顶多敲些赎金,这是古例。”
“投降?”长子声音里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不信任。
“是的,投降。”
埃德扔下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们投降。”
“很好。”埃尔默扬起一丝微笑,“不过,我还是要让你看看逃跑者的下场,把他们带上来。”话毕,他的马往右边踱了两步,身后的士兵朝两边分开,当中挤出一条甬道。他们带来了一些大口袋,里面潮乎乎的,似乎往下滴水。
埃德感到一丝不妙,却说不出为何如此。
“逃跑者就在这里,见上一面吧?”埃尔默笑得更厉害,眼神却冷得像冰,带着无比的残酷。不要,不要,不要……埃德的心在抗拒,乞求不要打开口袋,但是脑子里却渴望着真相,打开它,快打开它……
呕!埃尔默身边的一个小士兵吐了出来。里面模糊的血肉也让埃德背过脸去,伊内丝吓得大哭。是瓦迪斯.姆林、维勒、洛克.戴德,那些逃出去的人……埃德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们?”
“他们拒绝投降,试图逃跑。”埃尔默冰冷地答道,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但是今天,投降与不投降是没有区别的。陛下已经下令,对于那些参与叛乱,颠覆真神信仰和皇权正统的叛逆,一个不留!”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超过二十支长枪朝着埃德父子飞来,黑暗陡然降临。在最后的时刻,他听见了女儿的尖叫,眼前一片血红,唯有烈火与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