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自己走回囚室的现实，老董是又惊又喜。虽然不能动弹，也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是高兴使得他满脸通红，热泪盈眶。显然，受过敌人所有严酷刑法的他似乎以为我就这样一去不回了；确实，如果日本人像摧残老董那样对付我，我肯定是回不来了。

由于受刑过重，老董发起了高烧；这使得他的生命一时之间变得极其脆弱，到了半夜，我几乎以为他都熬不到天明了。于是，看着他遍体鳞伤几乎无处再施加刑罚的身体，我放声大哭起来。但是，天快亮时，他竟然开口说话了，甚至用了诙谐调皮的语气：“这几个小时你小子都是哭什么丧呀！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喘气了，我就想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小鬼子那点本事，还奈何不了我。”

这一下，我哭得更凶了；他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这么悲痛欲绝，要是我真的被阎王召见了，你小子就会和我作伴去了。好了，别哭了；大家同病相怜，你也休息一下吧！”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累极了，在确定老董的烧已经退了之后，我也躺下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恍惚之间，我好像和丽华在一起手拉手在春光明媚的田野上不停地跑呀，跑呀！欢声笑语，无限惬意。忽然，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我一下子就掉了进去；丽华在旁边吓得大喊大叫，而我虽然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毫无希望地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一直沉到了地狱里????然后，两个厉鬼用钢叉把我扔进鼎沸的油锅里，炸成了一堆白骨????

我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原来是南柯一梦！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刺痛双眼。

“醒了？那吃饭吧！叫了这么久丽华，该饿坏了。”老董指着地上的饭菜。

显然，老董在极力宽慰我的情绪；但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来过了。”老董漫不经心地说道。

“谁？谁来过了？董叔叔，你怎么不叫醒我？”

老董扔给我一张纸条：“自己看吧。”

我拾起来，读道：“我要报仇！是贾成仁吗？他对你做什么了？”我惊呼道。

“不是他！这次不是。昨天他一个劲地不停揍我，累得够呛；相必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

“那是何镇朔？”

“瞧你猜的！除了他，还会是谁？”老董调皮地看了我一眼。

“他要找贾成仁报仇？”

“恐怕是。你以为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

“董叔叔，我们必须要制止他！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人，能拿全副武装、身强力壮的恶棍怎么样？”我惊叫道。

“也许实力对比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夸张。但是，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自寻死路；为了那样一个杂碎，不值得。”

果然，我刚吃完午饭，老头就进来了；虽然极力掩饰，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显得很是激动。这说明他马上就要和贾成仁算总账了！

我看着老董，希望他能有所表示。果然，老董哎吆一声，昏了过去。何镇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马上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就在他俯下身子查看的时候，老董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别做傻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声音奇怪而沙哑，我觉得头皮一凉。

老头若无其事地出去了，我叫道：“董叔叔，我们怎么办？”

“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从他眼神之中可以看出，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的决定。”

我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心中惴惴不安。

傍晚时候，老头又来了；他在提起马桶的时候，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放在我的面前，然后笑了笑，就出去了。

我赶紧拾起来，轻声读给老董听：“董大哥！我知道你和这位小兄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却无法接受你们的劝告。这些年来，我心灰意冷，流浪天下；对婉如刻骨铭心的思念让我肝肠寸断，于是，我开始以乞讨为生，然后用得来的钱狂饮烂醉，以排解愁绪。有时候我都想，要是不这样反反复复地麻醉自己，也许我早就已经死去，陪伴婉如去了。

“有一段时期，在我清醒不醉的时候，我也想干点正事；所以，我曾经在这座满清时期残存的破旧牢房了当过几年差。这里曾经在中原大战之后关押过一批政治犯，随着战争彻底宣告结束，这里便关门大吉。失去生活来源的我又陷入了颓废，开始了以酒买醉的荒唐生活。

“本来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谁知，有一天下午――准确的说，去年腊月初八，我正缩在街头一个墙角挨冻，忽然发现了一件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事――贾成仁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竟然还活着？！虽然棉衣皮帽，但是我还是一眼都认出了他！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到栖身之处的，真是老天无眼呀！

“于是，我喝了整整一晚上酒；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以前我从不相信一夜白头，但是这样的事一旦降临到自己头上，我又惊又怕，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接下来几天，我一闭眼就看见宛如在我面前哭，哭得那个惨呀！于是，我决定报仇；为了婉如，为了赵老爷，还有我自己。于是，我用几天时间旁敲侧击地打听，终于知道贾成仁现在为日本人办事，在这座重新启用的监狱里当翻译，专门对付我们中国人。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单纯是个人恩怨了――为国人除掉这个败类，使我们每个热血之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说来也巧，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就在我为如何接近他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由于有些犯人不许和任何人接触――就像你们一样――所以监狱需要一个专门为犯人倒马桶的人。日本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干这些事的，于是，他们就贴出告示，招募中国人。但是，应聘这个职位就意味着做汉奸；这是比死更丢人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蒙受耻辱。但是，为了报仇，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于是，我用尖刀划破面部，做出了这个现在你们看到的令人厌恶的疤痕，在半个月以后就去应聘了。再加上满头白发和肮脏的外表，保管贾成仁无论如何都认不出我了。

“简短解说，我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个职务――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应聘。这样，我便得到了接近贾成仁的机会。

“但是，我还是几乎没有机会，这未免使人发狂；当我惊讶的发现你竟然被关押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机会来了。因为，我发现贾成仁不停地来威胁你，恐吓你，好让你想起往事――这个恶魔一向如此恶毒。

“董大哥！我会一直注意贾成仁的动向，他下一次再来找你时，我就会接机结果他；为了万无一失――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希望你和小兄弟到时候能够帮我。作为报答，我把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透露给你们；如果好好利用，你们就能逃出去。

“向前四步再四步，然后向右两步再两步，就在下面。”

老董一直认真倾听着，有一两次，他抹着眼睛；我也忍不住哭了，有几次竟然读不下去了。当读到最后，老董竟然一下坐了起来，这把我吓了一大跳！

“有逃出去的机会？！镇朔怎么不早说？要是我们真能逃出生天，他就是对国家做了一件大好事；甚至比除掉贾成仁这个汉奸重要得多！”

“什么？这个几步、几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

老董两眼放光：“别浪费时间了！你快起来，站到牢门那边――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错！快，快！！”

我茫然地站了过去。老董为我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八步了！现在快往右走四步！好了，快把那些草扒开，我的好孩子！”

“下面是青石板！”我泄气了。

“快！孩子，敲打几下――就用这个！”

我捡起他扔过来的小石块，在那块石板上敲了几下――咚、咚咚！

“你再敲一下旁边那块。”老董两眼放光。

我照着他的意思做了――嗵，嗵桶！声音沉闷，而第一次非常清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董叔叔！！”

他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做声；但是，兴奋使得他两眼放光，很是吓人。

时间好像过得突然漫长起来，终于熬到夜深人静。老董爬过来，和我一起用手抠动石板；果然，随着石板被轻轻掀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显现出来！我差点惊叫起来！

老董爬到到牢门前听听动静，然后示意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我进入那个洞。我用手撑住地面，身体悬空，轻而易举地跳了下去；然后用双手四处乱摸，希望能抓住点什么。

果然，我感觉像是摸到了一根小木棍；当我试出它竟然是一支蜡烛的时候，激动得差点大喊一声。有蜡烛就有火柴！我又一阵摸索，果然！在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几盒宝贵的火柴！！

于是，我轻轻划着一颗，点燃了蜡烛，看清了里面的情况。这是一个足足有十米长左右的宽阔地道，里面可谓装备齐全――有铁楸、手镐、篮子，还有几十只蜡烛。谁能想得到呀！在这地狱里竟然还有一条通往天堂的小路！

最后，我发现一张纸，明显是何镇朔写的：“朋友！既然你看到了这张纸，那就说明我们有缘分，不管你是谁；只要我完全信任的人才会来到这条地道里。这是前些年几个犯人挖的，在大功告成之前被捉个正着；后来人们就把这件事完全忘了――除了我！在这里被废弃后，我又回来，把这里又加长了两三倍；所以地道口离围墙外现在只有一米多。只要加紧干，用不了两三天就会挖通的。我留下了这些东西，希望能派上用场????”

就在这时，上面传来老董的咳嗽声――这是立即上去的信号！

我刚一爬上来，老董就把今天那封信丢了进去；然后我们合力把石板盖上了。以前的短条为了保密，老董都吃到了肚子里；下午我还在为最新收到的长信犯愁呢――真够我们两个吃一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