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华的事情平息以后,营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由于风雪连绵,道路封闭,不仅出行,连日常训练都停了。越发显得百无聊赖,颇有与世隔绝的意味;于是,信件成了我们和外界联系几乎是唯一的渠道。所以,当‘老乡音’们历尽艰险出现在操场上时,往往是一声欢呼,弟兄们便把他们团团围住,吵嚷不休。
这一天,十一月初三,按照惯例,是‘老乡音’来的日子;李云飞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扒在窗口看着操场,偶尔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叹息声――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接到家信了。我懒散地靠在床上,正在阅读《水浒传》风雪山神庙那一节;屋外大雪纷飞,寒风肆虐,恰好和小说的情节互相呼应,融为一体?????
“唉,不会是不来了吧?”李云飞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来了,来了!”我喃喃说道。
“来了?!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李云飞冲到门口,四下张望。
“陆虞候他们来到山神庙了!”我目不离书,答道。
周围一阵哄笑声。李云飞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回床上,双手捂住脸。
突然,一声响亮的唿哨,整个营地都躁动起来;李云飞像压扁了的弹簧一样,一下蹦起老高,抢出门去。我苦笑一声,摇摇头,继续看书。
十几分钟后,外面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鸟儿们都回巢了。
果然,随着‘嘭’的一声门被踢开,李云飞无精打采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去,我也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书。
“怎么了,云飞?不是收到信了吗?”正旗手仇天远问道。
“等了两个月,就收到一封信,云飞生气了吧?”副旗手曾传臣打趣道。
“不对!一定是和谁打架了,看那副倒霉样。”
“是啊,云飞!谁欺负你了,我们给你报仇去。”
我挥挥手,止住护旗手熊爱民和杨秀奇;为了安慰李云骥的在天之灵,前不久我刚把云飞调进军旗班补缺,让他担任预备旗手。
“除了吃,你们还知道什么?”李云飞来到我的面前,“班长,你的信!”
我接过来,扫了一眼封皮上的字,是凤池来的。
“班长,是你老婆来的吧?”杨秀奇眨眨眼。
“不是。是???”
“当然不是!人家现在还没结婚呢,应该说是恋人来的。”曾传臣煞有介事地回答。
“班长,给我们读读?”仇天远凑过来。
“你们这群猴子,听我说。这封信是我一个战友来的,他现在正在豫东打鬼子呢!”
听说是前线来的,久疏战阵的兄弟们呼啦一下围上来。
“我看看!”
“我先看!”
“我口齿好!”
“我声音高!”
就连李云飞都一扫不快,攀到曾传臣肩膀上伸手来抢。但是,由于我个子最高,又早有准备,便突破重围站在屋子中间,把信高高举起,就像面对一帮强盗而举着一件无价之宝。
这下他们没辙了。我笑道:“猴急什么?我读给你们听,好不好?”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撕开封皮,取出信纸,开始读起来:
“秀泽,我的好兄弟,你现在好吗?
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给你写信,并不是因为我懒或者淡忘了我们的友谊;相反,因为经历过几次战斗,九死一生之下,我更加想你了。但是,由于连续移动游击,周旋于日军之间,使得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写给你。前几天,我们刚刚攻打了扶沟县城,马上就要转到黄河以北去了;在修整补充的间隙,我才能够坐下来,向你报平安,并且把这次惨烈的会战详情一一见告。
自从渡过黄泛区,深入虎穴以来,我们克服种种不利处境,或是独立作战,或是会同兄弟部队,和日寇有过几次交锋。每一次都很激烈,很残酷。但是,没有那一次像扶沟会战那样惨烈绝伦、伤亡巨大。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十月十三日,天下着小雪。我们正在吃早饭,连长高高兴兴地冲进来,大声说道:‘弟兄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我也放下了手里的菜团。‘弟兄们,你们知道吗?我们受小鬼子欺负、整天躲躲藏藏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今天下午,我们旅就要攻打扶沟县城了!’此话一出,群情激昂;这么多天的怨气似乎就要一扫而光了,那劲头可想而知。
下午三时,我们从西、南、北三面包围了扶沟县城,我们团攻打西门。但是,令人泄气的是,我们连竟然被作为预备队雪藏了起来。尽管怨声遍地,人人不服,但是军令如山,只得作罢。于是,我们连和一、三连爬上一个小山坡,俯瞰战斗详情,团部就在我们身后。
战斗于十五时三十分打响。在震天的怒吼声中,弟兄们想潮水一样冲向前方,场面极其壮观,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看得我们也血脉贲张、激动不已。云梯像树林一般架了起来,敢死队开始攀登,城下的人和鬼子展开对射,掩护他们登城。随着兄弟们纷纷登上城墙,战斗更加激烈了,就像下包子一样,不断有人从城墙上往下掉。虽然隔得很远,但是我们却看得很清楚,所有人心里都痒痒的。
突然,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城门被打开,数不清的日军轻骑兵混杂着步兵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把我们的攻城部队冲乱了,形势万分危急!兄弟们急得直喊‘团座,团座!’
其实,团座早就掏出望眼镜来瞧着,满脸是汗。突然,他大喊一声‘骑兵队,马上增援!预备队,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