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初歇,杨康心满意足的在榻上酣睡。念慈抱着腿,蜷缩在卧榻的一角,泪水如断线珠子般簌簌而落。
一夜无眠,念慈望见窗前渐明的天光,娇羞满面,生怕杨康忽然醒来,到时该如何面对这个“坏蛋”?念慈连忙轻手轻脚的躺在杨康身侧,扯过旁边的粗布被子刚要盖上,忽的看见素色卧榻上的几瓣淡红,不由的悲从中来,裹紧被子,背向床里,默默流泪。
杨康醒转过来,见穆念慈还在熟睡,便俯身在念慈的发间轻轻一吻,微笑着穿戴齐整,神采奕奕的步出房门。
走到门口,杨康感到有些异样,打开房门一看,赫然是完颜洪烈自院外匆匆走近。
“父王,这般早,对孩儿有何吩咐啊?”杨康恭顺的俯身请安。
“康儿,父王明了你的心意。既然你如此喜欢这个宋女,就不急和欧阳先生去寻找武穆遗书。父王做主,先给你们成亲吧!”完颜洪烈不紧不慢的说着,不怒而威的一双眸子却锐利的望向杨康。
“父王,我岂可自降身份,娶一个宋女为妻?当下,孩儿心中最挂念的不是女人,而是如何为父王取得武穆遗书,如何能够让欧阳先生收我为徒,学会绝世武功。这样,在这乱世之中,我才有能力保护我最牵挂、最亲近的人,父王您!”杨康跪在地上,扶着完颜洪烈的腿语声铮铮的诉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不愧是父王的儿子。取得了武穆遗书之后,我们父子同心,击退蒙古大军后,父皇必定器重于我。不是妄言,如果能够战胜蒙古人,这金国皇位必定就是我的,我的皇位就是未来你的皇位!”
皇权二字,如灼人的火焰一般,杨康的心突突直跳,抚胸昂然道,“父王,我这就去找欧阳先生,马上出发去搜寻武穆遗书的下落!”
完颜洪烈扶起杨康,殷殷道,“康儿,你千万不要和欧阳锋提起欧阳克被蒙古人俘虏一事……”
未待完颜洪烈说完,杨康的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接口道,“不消父王嘱咐,孩儿自会留意,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掳走,即便再毒,也不会袖手旁观的。那样,就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念慈在屋中听见杨康和完颜洪烈走出了院子,忍不住用被子捂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一只离了群的雀子,哀哀的鸣叫,穆念慈自沉思中惊醒,习惯的摸出帕子,却发现已无泪可流。念慈出神的望着那绿幽幽的池子,水波荡漾,似是在引逗她。
杨康,我如此爱恋你,把一切都交给你。但奈何,君心明月,阴晴无时,我的心已累了,已死了。我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猜测,去猜测你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去猜测你是否爱我。我唯一明了的,就是,遇见你后,我的心就被蛊惑,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不再痛苦,不再猜疑……
念慈扶着柱子,若柳扶风般颤颤的立在亭子的扶栏上,闭起眼睛,张开手臂缓缓倒向那一池春水。
万念俱灰之际,忽然,念慈感到自己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送开来,惊惧间睁眼一看,自己竟又站在亭子之内!
“穆姑娘,多日不见,你是打算学游泳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学,因为,水实在是冷得和冰一样。”欧阳克抱着胳膊,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冻得发抖的嘴唇挂着一抹调皮的笑意。
是他!念慈望着站在水中央的欧阳克,心绪纷乱得说不出话来。
呆了半晌,穆念慈又惊又喜的询问道,“欧阳公子,你是如何从蒙古人那里逃出来的?还有,你的腿已经好了?”
“啊嚏!”欧阳克声音抖得几乎辨不清话语,“我……我怎么逃出来,是一个太长的故事,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我的腿还没全好,如果痊愈的话,我就不会站在池子里了……”欧阳克低头环顾了一下身处的池塘,随手摘了一朵荡在身边的浮萍小花,纵身跃出池塘,将那朵还滴着水的花儿递在念慈手里,故作愤愤然的说,“哎,我还真是没有当大侠的命,本以为刚才是英雄救美呢,测了下这个池塘的水深,在下才发现自己误会你了,原来你不过是想采莲荷叶中啊,只可惜现在还没到菡萏盛开的季节。”
念慈本心中伤悲至极,被欧阳克这亦庄亦谐的笑语打诨一下,死意顿时消解了大半。
欧阳克看着念慈那幽怨眸子中绝望灰暗的阴影减淡,心下一宽,便边绞拧衣裾上浸透的泥水,边笑着说,“我要先换换衣服,去拜见下王爷。穆姑娘,凡事往宽里想,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一聊这一段历经的趣事……”
欧阳克随着亭榭外等候的侍卫离去了。
念慈抚摸着手中小花那黄灿灿的花瓣,多日来,第一次微笑起来,那微笑似春花般甜美纯净,给念慈那惨白憔悴的脸庞增添了一分生气。
“欧阳少侠回来了?快快有请!”完颜洪烈脸色一沉,随即浮起欣喜的神情,快步走出殿外,张开手臂扶着欧阳克嘘寒问暖。
“欧阳少侠能够从守卫森严的蒙古大营中脱身,果然武功高强,而且谋略非凡啊。哈哈,本王看来,即便是令叔那般绝世高手,想从蒙古人那边全身而退都非易事啊!”
欧阳克虽觉察完颜洪烈的猜忌之情,但无暇顾及,急切的询问,“王爷,可否知道家叔的行踪?”
完颜洪烈略一沉吟,顾左右而言他,“欧阳少侠,一路上你辛苦了。先不谈这个,我吩咐下人给你安排房间,你先去休息吧……”
“王爷,能否先告诉我,家叔现在何处?我要让他知道,我已平安归来。不然,万一他听到什么风声,误闯到蒙古人那边找我,那就糟糕了!”欧阳克顾不得礼数,打断完颜洪烈的话,恳切的说。
完颜洪烈抬眼望了下欧阳克,眼神中映射出几分怜悯,缓缓的说,“欧阳少侠,你现在身体还未康复,我实不愿和你说的太明,怕影响你的心情。说实话,你被蒙古人掳去期间……令叔,他曾回来过……”
欧阳克的心微微一沉,浑若无事却又小心翼翼的问,“家叔他有没有问起我?”
完颜洪烈带着几分为难的神情,凝重的说道,“他去临安皇宫寻找武穆遗书的下落,可惜毫无收获,就先回来了。他倒是没有问过你去哪里,是本王告诉他你被蒙古人俘虏了,而且,我的父皇已经下旨要死守中都,不准本王调动军队去营救你。因此,我一见到欧阳先生,便告诉他,你被蒙古人掳去的情况,并以为他一定马上会去救你的。但没想到,哎,可能是本王太不了解世外高人的做派了,令叔对于救你好像不太感兴趣,他对于寻找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更感兴趣。”完颜洪烈顿了一下,鹰眸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冷光,慢慢续道,“他走之前,对你倒是有交待几句话,本王这些日一直在犯难,犹豫着要不要转述给你听……”
欧阳克脸色变得苍白,虽心中已经不存任何希望,心已痛得快要裂开,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听父亲对自己有何嘱托,“王爷,但说无妨。”
“令叔说,如果你能够回来,就让你自己先回白驼山陪伴姬人去吧,你的身体已经无法再修习白驼山的武功了,还是吟风诵月比较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