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来到临安府后,黄蓉偶然经过那个馒头铺子,听店小二讲述遇见欧阳克的情形,不由疑惑。何等样人,肯这么大手笔,包下全城的客栈?黄蓉不知怎的,隐隐感到这件事与欧阳克好似有些关联,但又猜不出奥妙所在。于是,黄蓉便带着老顽童四处打探,希冀能从中一窥端倪。
黄蓉问询了十几家客栈,客栈老板众口一词,都说不知道是哪位贵客的豪举,不过是几名仆役拿着银两,出面包下客栈。他们虽不明就里,但生意人见了白花花的银钱总要收下,留出客房,不允他人住店。
查访了一整日,却未获得半分线索,黄蓉灵机一动,便来到临安府最有名的福满客栈。
“把你这家客栈整个包下来,要多少钱?”黄蓉脆生生地问道。
福满客栈的掌柜抬起眼皮,爱答不理地瞥了一眼,“一千两还不够呢!小姑娘,我可没时间和你磨牙,我们这家客栈在临安府可是鼎鼎大名,许多来往商贾,甚至出行的官宦人家,都会指定在本店歇脚。你出多少钱,我也不敢做主,把整个客栈都给你用,赚这一次钱,得罪了老主顾可犯不上!”
“前几日,我家主人包下你们客栈时,你也敢这样回话吗?”黄蓉笑意敛去,诘问道。
那掌柜打了一个寒噤,拱手低声道,“姑娘,您早说是夫人的吩咐不就成了,害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险些误事。”
黄蓉暗自思忖,这家客栈气派甚大,如包下几日定要花费颇巨,兴许那神秘人不会似对那些小客栈一般,用现银结账,便试着问道,“那日给你的银票兑了没有?我们家账房先生开错了银号,恐怕那间银号的存银不够。”
那掌柜闻言,连忙开锁从柜中取出一张银票,扎煞着手急切地说,“姑娘快看看!”
黄蓉瞟了一眼,暗暗记下银号的名称,摇头笑道,“该着你走运,偏生你这张银票没有开错。”
黄蓉找到了那家银号,连逼带吓地问出了银票主人的所在。黄蓉带着老顽童兴冲冲地寻访而去,却只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宅子,半个人影儿都不见。
黄蓉惘然若失地在那宅子中漫步,无意间,发现这宅子的布局甚是奇异,似是暗合五行相克之理。忖度半晌,黄蓉左转右绕,来到宅子的偏厅,向左踏上七步,又折回来隔一步用足尖轻轻叩击地上的青砖。一块青砖发出空响,黄蓉拔出峨嵋刺,轻轻撬动,将那青砖移开后,只见一只青铜雕就的凤雏卧在地上。黄蓉转动凤雏,将它的头对准正南方,瞬间,凤头方向的墙壁缓缓移开,一个幽暗的花园出现在黄蓉眼前。只见坐落在花园正中的假山之上,有一块石头柔滑光亮,似是经常被手抚摸,黄蓉便握住那块石头用力扳动。
“吱嘎――”,假山从中分开,显出一个石洞。石洞之内,甚是宽阔。黄蓉点亮一枚火折,照了照,只见石洞内异光烁烁,尽是金玉珠宝。而石洞的墙壁上,雕着曲折蜿蜒的线条,黄蓉凑近细细端详,发觉竟是一幅极详尽的地图与屋舍分布图。地图之侧,画着一些人像,每个人像之下,都用鲜红的颜色写着几行字。黄蓉摸着墙壁上的图画,读着那画下的文字,不禁微微颤抖,喃喃道,“原来是她……怎会如此处心积虑……欧阳克有难了!”
段皇爷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弹指间便轻轻松松化解了西毒封印住欧阳克内力的真气。欧阳克感觉到体内重又充盈了那熟悉的和暖气息,但不知段皇爷为何出手恢复了自己的武功,不禁疑惑地望向段皇爷。段皇爷面凝寒霜,隐含雷霆之怒。
欧阳克扶起身边的华筝,见她已是气若游丝,胸中大恸,顾不得思量段皇爷的用意何在,便挺身半跪在段皇爷脚边,低声道,“段皇爷,无论有何罪错,欧阳克都可一人承担,但这位姑娘是金都城破之时我偶遇搭救的,年少无辜,求段皇爷能高人雅量,慈悲为怀,救她一命……”
“笑话!这姑娘和你并无干系?那为何刚才我对你出手时,她不顾死活地护在你身前……哼,我看她定是你的姬人,被你蛊惑,傻乎乎地充担棋子!你这小毒物如此狠毒,当年我真不该手下留情,遗患至今!”武三通越说越怒,他本脾气暴躁,念及当年被欧阳克羞辱又被西毒重伤时的往事,不禁血气上涌,飞身跃至欧阳克身前,一掌掴去。
欧阳克猝不及防,但觉脸颊一阵火辣,已着了一掌。
武三通这一掌并未凝聚内力,不过是想羞辱欧阳克,以此激出可能潜伏在附近的西毒。武三通提气高呼道,“西毒,亏你是一代宗师,有本事就出来和我们正大光明的比试!”
欧阳克凤目含怒,冷冷凝视着武三通,寒冰一般锐利。羞愤之间,他掌凝真气,恨不能与武三通一决高下,但转念一想,华筝性命全赖段皇爷,便忍辱徐徐道,“家叔确实并未与晚辈同行,如皇爷不信,自可出手杀了晚辈,看家叔是否会现身……”
“皇爷怎会自降身份,向你这种人出手?”武三通怒声斥道。说罢,他转身敛容向段皇爷禀道,“师父,既然欧阳克已恢复武功,就请师父允许我等为武林除去这个祸害吧,免得他日后加害更多无辜之人。”
段皇爷沉吟了半晌,沉声道,“欧阳叔侄这些年确是罪孽深重,且又投奔金国,助纣为虐。当年王重阳如果存着妇人之仁,对西毒不下重手的话,全真教必定玉石俱焚,灰飞烟灭……这江湖道义,如果施诸于恶人,只会引火烧身,遗患无穷……”段皇爷轻叹一声,背转身去,凝望那不断飘落的飞雪。
“段皇爷不屑对晚辈出手,而这江湖道义又不适用于晚辈这类人,不然,你们渔樵耕读四个人一起上吧?”欧阳克星眸一凛,轻笑道。
“狂妄自大!对付你这小贼,我一人足矣!”
欧阳克身影倏忽,瞬间已在雪地上划出方圆几丈的浑圆印迹。欧阳克长身玉立在那圆圈之内,手掌轻翻,在身前比了一比,朗声道,“当年如果不是有意相让的话,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当年如此,今日亦如此。武三通,现在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真的不需要书生渔夫他们助你群起而攻之吗?”
武三通大怒,飞身跃至圈内,怒声道,“我们武林正派绝不会恃强凌弱,倚多取胜!我一人就可对付你了!”说罢,武三通怒吼连连,振臂挥拳袭向欧阳克。
欧阳克招数奇巧,身形轻盈,武三通接连出掌,却沾不到欧阳克半片衣角,气得颜面赤红。武三通内力惊人,虽掌法朴实无华,但招招灌注真气,威力十足。欧阳克看上去似是体力虚弱,并不还击,只是施展轻功翻飞于武三通身周。段皇爷等人见武三通已占尽上风,便放下心来,在一旁悠闲观战。
武三通使出一招“一掷乾坤”,登时在巨大真气的侵袭下,雪片纷飞,欧阳克被这凌厉的掌风逼到雪圈外侧,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武三通见状大喜,飞身腾跃,一足踏在欧阳克胸前。“小鬼,如果你给我磕三百个头,我就饶你不死,只会废了你的武功……”
“这句当年的玩笑话都记得,武大叔真是心胸狭窄,难成大器啊。段皇爷千好百好,就是徒弟不好……”欧阳克嘴角微挑,嘲讽地看着武三通。
“你这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嘴硬!”武三通怒从心头起,足上加了几分气力,忽然,他感到足底变得软绵绵的,如同踏在棉花上一般,不由大惊。
欧阳克的周身骨节发出轻响,身体变得蛇般软滑,自武三通身下迅疾翻转,瞬息立于武三通身后,重重一掌击在他的后脖颈之上。
武三通闷哼一声,合身扑倒在雪地上。欧阳克目中寒光一盛,指间乌光莹然,在武三通的背后要穴发力一刺,武三通的面色顿时泛起可怖的死灰。
变故突然,段皇爷等人不及施救,不禁齐声惊呼。
“段皇爷,欧阳克本无害人之意,只不过希望皇爷能心怀悲悯,为这位姑娘疗伤。但你们这些正派侠士的行事实是匪夷所思,非但无半点道义可言,而且,不客气的讲,甚至有些卑鄙,我也就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欧阳克抚着系衣丝绦悠然道。
“欧阳世侄,你把武三通怎样了?”段皇爷沉声问道。
“简单点说,我对他施了剧毒,而且,毒是直接施在他的要穴之内,如果我不给他解毒,他会受尽苦痛磨折而死……”
段皇爷的其余三名弟子闻言大怒,不由分说便抽出兵刃,攻向欧阳克。“我等杀了你这贼子,就可取得解药!”书生一改平日的儒雅,气得咬牙切齿怒声喝道。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我岂不和武三通一样蠢?”待那三人攻至身前,欧阳克低首浅笑,手臂轻扬,自袖间飞出一缕紫色的烟尘。
紫尘飞舞间,那三人脸色骤变,瘫软在地。
“段皇爷,如果用你四名高徒的性命来提醒,不知皇爷能否想起慈悲二字的含义?”欧阳克环视了下脚下躺着的渔樵耕读四人,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