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少游最近很忙，整天文山会海的。今天难得有一个空，却又闹出这么个事情。他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回想上午在家里的每一个细节，反复的推敲。最终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不知道林凤娇能嗅到多少。

他掳开袖子，看了看他那块劳力士潜航者机械表。这块价值7万多的表，本来是成功的象征，可是此刻他却好像是一个失败者。他点燃一根烟，伫立了足足有十分钟，只到烟烧尽，他才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简单收拾了一下公文包，关上手机，带上办公室的门，向自己的车走去。

翁小美这边，怒气稍稍平息了一点。但是脸还依然阴沉着，看着茶几上苏秋给她倒的一杯还散发着香味的茶幽幽的说，“你这一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逻辑了？”说完眉毛一扬，眼神里略略带点挑衅。

苏秋吸了一口气说，“如果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来看问题，也许你就会理解了！”翁小美眼神里依然充满了不削。苏秋接着说，“我当年毕业的时候，运气其实也不错，我进了一家外企。一个月三四千块钱，其实也过得去。我有个男朋友，他跟我也差不多。在别人看来，这已经挺不错了，可是你要是仔细琢磨一下，你就会发现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翁小美强忍着，听她继续说她的故事。心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来祸害我家干嘛？”

“生活，是要成本的。北京的房价你了解一点吧，那你试想一下，那些收入跑去掉生活成本，你还有多少结余。当你每天睁开眼睛就想到，你离拥有一套房子还有五六十年的时候是不是会很绝望？”苏秋说到这里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接着说，“做为女人，你用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时间去奋斗，那可是你最好的青春年华，到底值不值得呢？你能不能保证，你和他一起吃苦的这个男人在成功之后是否会有别的心思呢？会不会嫌你老呢？不能保证。那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这样呢，与其你自己打造出一个男人让别的女人抢走不如自己先前一步直接去找一个别人打造好的男人。社会法则就是这样，要么你抢别人的，要么别人抢你的！就这么简单！”

翁小美的心不由的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她这是为母亲痛的。一个女人，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当自己的男人光鲜亮丽的站在人前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那到底该多痛啊！脑子里，林凤娇泪流满面的一幕反反复复的一遍一遍在闪动。

“我现在25岁，我最好的年龄，要是将这样的年华耗费在繁重的工作上，每天抠抠缩缩的生活，每天柴米油盐的算计，整天不修边幅的去见人，用劣质的化妆品，穿劣质的衣服，每天挤着公汽，如此劣质的生活质量，你想过没有。你可以说我不要脸，可以说我无耻，但是这就是生存，我付出自己的**，去换高质量的生活跟你用自己的劳动去挣有什么实质的区别吗？”

翁小美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评论，她这种逻辑似乎是无懈可击的。她现在又想到自己，徐墨田现在的状态还不是一样令人绝望，真是欲哭无泪。翁小美现在心里被一种莫名的东西堵住了胸口。自己和徐墨田不就像当年自己的父母吗？按照这样的逻辑，是不是自己就成了下一个林凤娇？徐墨田是这样的人吗？谁知道！就像自己母亲当年一样，她是不是料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翁小美头疼的厉害，她痛苦的把头埋着。

沉默了很久很久，翁小美忽然抬头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你对我爸有感情吗？”

苏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有吗？”翁小美看她不回答，追问道。

“重要吗？”苏秋问。

“有吗？”

苏秋收起了脸上的笑纹，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她不敢再看翁小美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想了想，缓缓的道，“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不像女人对男人那样直接！”苏秋顿了顿，继续说，“通常成功的男人，有很强的魅力场，那种场远远比外貌造成的场要强很多。你爸，他博学和睿智，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雄性文化的魂……”

苏秋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把思维的空间留给了翁小美。

翁小美似乎有点明白了，“雄性文化的魂”，这是不仅是一个仰视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一种肯定。沦落到柴米油盐的生活中的林凤娇，除了抱怨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他静心坐下来，如品茶一般欣赏自己的男人呢？那又有什么理由能够说出诸如“散发雄性文化的魂”这类的赞誉呢？

翁小美想，“女人真是可悲的，当你为了一个男人去付出你的青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在不经意间流失，包括容颜、品味。低质量的生活下，柴米油盐的煎熬中，又有哪个女人还能够用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去娓娓动听的赞誉呢。”

翁小美终于被狠狠地上了一课了，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人生观价值观被动摇了。

翁小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栋奢华的别墅里面走出来的，仿佛自己成了一只过街老鼠，恍恍惚惚的。本来是自己来找那个女人理论的，可是现在怎么变成这种状态，仿佛自己成了二奶一般。

翁少游的车刚到别墅区门口就看见，从里面出来的翁小美。

父女两四目相对，就隔着一层车窗玻璃。

此时翁少游似乎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看着，一动不动，他多希望自己此刻是透明的。可是，这是不可能的。翁小美透过车窗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要把他融化，想躲，却无处遁形。气温低到了极点。

父女俩就这样僵持着，一直持续了四五分钟。翁小美先放弃敌视的，她走到车前，翁少游机械的放下车窗。

翁小美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妈病了，在医院！”，说完就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一边的车门，坐了上去。

翁少游忙不迭的，挂档，倒车。

后视镜里看见苏秋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车。翁少游不知道说什么，翁小美也仿佛不愿意说话。于是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往市区开去。

苏秋倚在门口足足站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