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

老人看到以上的那一幕之后，目光终于离开了屏幕。

身后的那位军装中年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说：

“首长。”

“异能者的实力嘛……看起来确实不错……”

“当然。”纪卫东随口回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方学津，而后者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但是……”老人话锋一转，“他们究竟会是共和国的破坏者，还是守护者？”

“当然是守护者！”纪卫东说，不明白一直支持异能者计划的老人为何会有此一问。

“但是，看了这个决赛，这些你们所说的异能者精英的战斗，我觉得很失望。”老人的神色中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却令在场的人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为什么我没看到他们中的那个表现出了可以守护共和国的能力？即便是纪刚，也许也就刚刚能达到一个我们训练有素的解放军精锐战士的实力。而其他的人，除了会一些可以引起社会混乱的技能之外，我并没有看出他们在面对其他的敌人面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这次方学津忍不住打断了老人的话，不顾纪卫东不停地给他使的眼色，“异能者当然是共和国的守卫者！他们和解放军战士们各司其职——我们的部队是为了应对我们会面对的常规攻击，而异能者则是为了防卫国家的敌人或者人民的敌人的非常规攻击，也就是来自其他异能者的攻击。”

“那如果对方并不用异能者对付你手中的异能者呢？你觉得这些异能者在面对子弹，面对爆炸，或者面对对方的糖衣炮弹的诱惑的时候，他们还能像这样的战斗一样从容应对吗？”

“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我们应该是和人民军队并行不悖的机构。”

“并行不悖？”听到了这句明显有些诛心的话，“这么说，你认为我们的军队和你的异能者，究竟谁强些？”

老人装作不经意地问。

“……”方学津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某个悖论，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回答“异能者强”，那么他就要证明这些异能者在面对现代化的武器，而不是对方的异能者时也有从容应对的能力；可是如果他说“异能者总体实力上不如人民军队，但是他们在应对同等的异能者上有优势”的话，那么老人一定会认为异能者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终究，普通的军人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在我们的机构成立之后，我会努力训练他们，直到他们在各个方面都达到一个优秀的人民解放军的标准。”纪卫东也只能这样说了——方学津本来可以开一些空头支票，说几句漂亮话就可以让面前的这位本来就支持他们的老人下定决心，可是方学津的性格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搞学术的老学究一样的人，让他说谎，即便是为了他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即便能无比轻松地就达到他的目的，却仍旧比杀了他还要难。

老人摇了摇头：

“这样看来，我不觉得这有任何必要……”

“我给了你们最好的资源，给了你们从各个方面的支持，如果你们只是说他们还要接受训练才能达到或者超过我们已有的精锐部队的水准，我想不出来我为什么不用同样的资源来支持我们的精锐部队建设？”

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贺卿的心情一直复杂——为了自己的前途和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他的潜意识不知不觉中将他和异能者们绑在了一起。因为这一段的工作，他早就将异能者的未来纳入了自己的规划，可是老人的这几句话，似乎要将他们过去的努力连同未来发展的可能一起否定，这令他下意识地回答了老人的问题：

“如果他们有无限的潜能呢？想象一下一个异能者配合武器的训练，能做到常规军人永远也做不到的事，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事呢？”

猛然间，整个直播间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作解说的叶居风和秦雪都注意到了外面的一样，不自觉地将目光往镜头外瞟了两眼。

所有的人此刻都看向了说话的贺卿，没有人想到这个名义上的主持人，实际上夹在各个权利圈子之外的“异类”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插话进来。

但是，贺卿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辈，如果没有特立独行和极度自信加自负的性格，他也没法在网络这个权威丧失的世界中呼风唤雨。面对众人目光的注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怯场的神色。

“贺卿同志。”老人的脸上以及时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你认为，那些异能者有怎样的潜力？他们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这位……首长……”贺卿并不是在提问，只是单纯地引起自己的回答。“您看了几场他们的比赛？”

“两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老人很礼貌地回答了他。

“我看了五场。”贺卿说，“第一场的时候，我对于‘异能者’这个概念和你一样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比你还要不屑一顾。因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生，与众不同的只有他们那些可笑的超能力而已……”

“但是现在，我再也不会那么说了。”贺卿指着屏幕上的何怡羽，

“就拿他为例吧——我不愿意制订计划，因为我知道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而我一贯颇为自负的也是我随机应变的能力。但是只有这个人给我上了一课，告诉我即便我认为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有发生的可能——他这个技能毫不华丽，性格毫无亮点，长相和经历都没有炒作价值的人，竟然真的从一个平凡的无名小卒变成了全国的偶像，人气甚至超过了我精心制造的，拥有一切出名可能的方艺和叶居风。我不愿意称这个为‘惊喜’，我更愿意称它为‘奇迹’。如果我有一把枪，相比于全副武装的士兵，我更畏惧和‘奇迹’作战，因为，无论我有多么强大，我对‘奇迹’获胜的可能性，都是不确定。”

“同理，我并不是你们政府的一员，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所谓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你们和他们的实力对比如何，有怎样的胜算。所以，我只是随便假设一个这样的场景——”

“如果有一天，这场你们和你们敌人之间的战斗真的打响。你们的参谋部计算出的结果是你们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败可能，却只有这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来自你们的异能者。那么，你们愿意为了最后的不确定，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老人反问。

“我愿意将这万分之一的不确定，在开战之前，变成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贺卿郑重地回答。

“好，好，好……”老人点了点头，转过头，重新注视着屏幕，

“那我就再等等……等等看你说的‘奇迹’。”

——————————

“小羽！”

张雯昕惨叫了一声，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然后立刻被火焰烤干——

奇迹，就在演播室的争执落幕的同时出现了。

直到现在，也许对于“帝都高中第一异能者”这个名号授予纪刚已经没有任何争议了，但是，不算上时间停止，瞬间移动这种违法物理定律的异能，单从异能的威力来讲，谁是高中这些异能者里技能威力最大，破坏力最强的一个，却依旧存有争议——师大二附的朱龙龙，人大附中的李森然以及八中的张雯昕都是这一头衔的候选人。但是，在此时，张雯昕向大家证明了身为高中人气女王的她，才是这个头衔独一无二的人选——

毫无征兆地……没有什么复仇的宣言或者巨响和霎那间的闪光，怒火只是在张雯昕的眼中闪现了一下就彻底爆发出了她的身体，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直播间里，或者是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怀疑为什么原本正常的直播镜头突然被火光所淹没。

但是航拍的直升机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他们没看错。

一瞬之间，整个广场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只剩下航拍的直升机镜头依旧能够正常拍摄，于是，此时此刻，演播室里只剩下了所有人的呼吸，和直升飞机的发出的“突突”噪音……

“这……太可怕了……”

看着广场中央火焰中站着的少女，秦雪喃喃地感叹道，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个不真实的梦境。

“轰”的一声，在火海中的某处，泛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

“等等……”叶居风皱起了眉头，“那个是……”

贺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转播车。”

“那……”方学津惊呼出声，脸色霎那间变得煞白。

“恩……”贺卿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还有人活着了……”

听了这句话，演播室中死一般的寂静。

老人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切断直播信号，停止全国直播。取消超人计划的一切后续行动。”

说完，他转向贺卿：

“我任命你为宣传部特别行动组组长，行动结束之后留在中宣部工作。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在两个月内将异能者的事情冷处理掉，让这些异能者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一瞬间，贺卿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职位，但是却要做抹去他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的事情。

“卫东，我们走吧！”

老人自顾自地离开了，那个穿着军服的中年人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才缓步地跟了上去。在他心中，他依旧没想明白，这次本来是汇报演出性质的比赛，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当经过那个神情落寞的银发老者的身旁时，老人轻声对面如死灰的方学津说了一句话：

“好一个‘守护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