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广深铁路深圳站，就是罗湖管制区了，前面就是罗湖关卡。出境处，身穿制服的边防人员像审视阶级敌人似地盯着明华的脸足足凝视了三分钟，看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心怦怦直跳，目光不敢与他直视。半响，边防人员的视线才从他的脸上移开，仔细核对通行证上的照片，再从照片移开，又一次看着他的脸，如此这般反反复复看了十分钟，才挥手让他离去。明华长长地舒了口气，匆匆跨过关口，走上行人天桥。出关了！天桥的另一端就是香港联检大楼，过了这关，就是香港新界，就是港铁罗湖站的月台。

联检大楼的入关处排起了队，队伍虽然不长，进展却极其缓慢。

“去香港做?耶？”港方移民厅的公务人员态度傲慢地用广东话问道，眼睛斜视着齐明华。

“呃。。。”明华顿时语塞，对方立刻不耐烦地大声重复了一遍，满脸不屑的神色。

明华突然灵机一动，改用英语说道：“抱歉，您能说英语吗？”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气焰顿时收敛了一些，改用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英语问道：“来香港做什么？”

“探望姑母。”

“准备呆多久？”

“一个月？”

“有回程车票吗？”

“姑母在香港帮我买好了！”

那人又问了他姑母在香港的地址，然后看了他一眼，终于让明华过了关。从始至终，那人的脸都是铁板着的，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传达着一个信息：“香港不欢迎你！”

明华刚刚过关，只听得隔壁柜台的工作人员粗暴地将证件扔回给那位等待过关的旅客，用广东话大声呵斥道：“站一边去，小房间里问话。下一个！”明华回头一看，正是与他同车厢的那位青年，那人涨红着脸，羡慕地望着明华，耸了耸肩，苦笑。。。明华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列车从新界往九龙方向驶去，外面的景致与大陆乡下没什么两样。“探望姑妈？我哪有什么姑妈呀！”明华觉得可笑极了，那姑妈生是为港英政府杜撰出来的，不过，英国的法律倒也有其美丽之处，该交的文件交齐了，人家倒也依法办事，绝无废话，至于国内那边，嘿嘿。。。“制度不规范才有机会，凡事都要出手快啊！”明华由衷地感慨，轻轻摇了下头。。。明华根本没有心情回忆往事。现在，他必须在天黑之前按兜里那张纸条上的地址找到陆小姐，找个安身之处，然后。。。

从九龙出来转了几次车，明华终于来到了港岛北角的一栋旧唐楼前。

“找边位？”一个沙哑的女声问道。

“请问，陆小姐在吗？”

“我就是！”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有五十多岁，高颧骨、山根突起，眼睛狭长，看起来很乌苏的样子，却也还涂脂抹粉地打扮过一番。她看了明华一眼，道：“租房子的吧，跟我来！”

陆小姐把明华领到三楼，原本四十平米左右的大房间被隔成了八小间，每小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只夜壶箱一无所有，即使这两件也已经差不多把小房间填满了。“月租四百港币，先付一个月房租和一个月押金，现在就可以住了。”

天！这样的鸽子笼都要四百港币？可是明华此时在香港举目无亲，天色又暗了下来，他只好咬咬牙付了钱。

“喏，外面还有公共卫生间和浴室！”陆小姐收了钱，朝门外指了指，便走了。

奔波了一整天，明华终于躺倒在狭小的鸽子笼里。他出来时身边只带了两、三千块港币，那是他和若男两个人的积蓄加上父亲落实政策后补发的大部分抚恤金换来的。现在，他必须在这笔钱花完之前找到工作，再设法搬出这个鬼地方。。。还有，一定要坚持住满三个月，这样就可以申请居留权，然后再。。。前面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