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笑寒坐在围房出廊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里非常清静。
纯佑门外经常是好几天都没有人影经过。因为这里是造办处。很少很少有人来。一般都是主子们有什么特殊要求的时候,才遣人来唤王平过去说明一下,待领了命回来,着令让工匠做了出来,则再派人送到主子那儿。
就算有事,也是养心门进出。
就算有事,也多是太监宫人为了自个儿的主子跑来跑去。
难怪,胤?说,非常安全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全部都是她说了算。造办处的头是王平,行宫宫人这边,她钱兰欣是头,王平听她的。所以她是大头。
那位死去的姑姑,名字叫做兰欣。
那么文雅好听的名字。
却那么年轻轻的就死了。和她一样的年纪,若在现代,也还和她一样在读大学吧?楚笑寒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着:“随着拂晓的光线,太阳‘拉’自遥远的尼罗河畔出现,它的光线射向大地射向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再经由此反射回天空……遥远的,遥远的三千年前,由王所统治、支配的古王朝中……”
那个时候,曾经如痴如醉地看着凯罗尔和曼菲士,羡艳着被送回古埃及的女孩。可是现在却觉得,那个时候的痴迷简直如同一个大笑话。原来回到古代是那么倒霉的事情,至于遇到喜欢的人之类的事情,楚笑寒依然坚信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可以找见心动的人。那么选择毫无自由、没有便利、没有娱乐的单调苍白的古代生活,那是疯子才会这样做。可惜自己没得选择。
“姑姑,你在说什么呀?”福儿从出廊边走来,好奇地问。
“嗯,什么也没有。图坦卡蒙王十八岁就死了,真可怜。”楚笑寒想着,还有那希塔托帝国的塞那沙王子,却在去埃及和亲的路上被王太后暗杀。所谓古代的王的时代,就是那样的世界。
“图坦卡蒙王?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名字,那是蒙古哪个部落的王吗?”福儿又再问。
楚笑寒忽然从自己冥想的世界清醒过来,一下子很尴尬地笑了:“那是别的国家的皇帝。福儿,你怎么来啦?屋子里还有不少芸豆糕,你不去吃吗?”
福儿羞赧地一笑,说:“爷说要福儿照顾姑姑,可这几日来都是姑姑处处看顾福儿,福儿有愧爷的嘱托呢。”
楚笑寒唇角轻轻地扬起来:“看到福儿就觉得很安心,也不怕了。福儿还帮我一起背宫规,已经很照应我了。”
福儿听了非常欢快,雀跃着回房去了。看着福儿,忽然觉得这宫廷里的世界还是很简单的。楚笑寒呆呆地目送着福儿的身影消失在出廊尽头,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往东暖阁踱去。
造办处的东西都是她没瞧见过的,很是新奇。
实际上听王平说只有御用品收藏这块是在这养心殿正殿内,并且归他负责,其他各类专业作坊几十个却在康熙三十年的时候逐步转移到慈宁宫以南的殿阁,但是这养心殿依然被唤作造办处,倒是成了存放新作样品的地方,平日里还交接一些装修陈设、舆图绘制、兵工制造、贡品收发、罚没处置以及洋人管理等事宜。听说这些作坊中连西方传来的玻璃厂、自鸣钟都有,王平说的时候是一脸的新奇,可楚笑寒却是对这些毫无兴趣,但是对王平负责的御用品收藏这块却是她以前在现代不怎么瞧见,也很少涉猎,瞧着十分新鲜。
东暖阁内放的都是造办处的一些陈旧档案,值守的太监见是她,况且里面也无甚重要物事,便都当做没瞧见一般。
楚笑寒对这些档案也没啥兴趣,只是感觉那些架子特别像是图书馆的开架,加上加了落地帘子的木窗,一打开,暖春的阳光便投射进来,微风飘动,拂动窗帘,特别的温馨。在这里坐着发呆,想想以前看过的书,想想以前玩过的游戏,再想想以前遇到过的人,就慢慢地瞌睡过去,一个下午转眼便过去了。很像很像大一的时候,在午后的学院本部的小图书馆里偷闲,隔壁窗外郁郁葱葱之后便是音乐系的琴房,听着爱琴海的珍珠,沉沉地睡去。
多么暖黄暖黄的熟悉记忆相册,即使在这个朝代,竟然也能找到如此熟悉的场景。这样着,脑海里就能掠过《情书》、《听到涛声》这样的温情片,似乎就觉得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回到古代不过是春梦一场。
只是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还在这个地方。暮鼓晨钟,一日复一日。
转眼日子就到了五月,听说皇帝正式巡幸塞外了。带了几个据说是二三品大员亲贵的庶女,封了郡主,准备跟那些蒙古部落的亲王贝勒和亲。真像红楼梦里的探春姑娘。不知道她们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五月初的一日,楚笑寒又跑去东暖阁“晒网”。
阳光依然明媚,风将明黄色的窗帘吹得飘起来,想着遥远遥远的曾经的世界,楚笑寒只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一切变得朦胧可爱。
可是却在半梦半醒之间闻到淡淡的熟悉熏香,那种清淡雅致的香气似乎飘散在整个东暖阁。是他来了吗?楚笑寒想着,想要睁开眼,却犹如梦魇,怎么都抬不起眼皮。耳边传来男子轻轻的笑声,只听得他说:“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倒是轻松自在远胜过我。”
楚笑寒知道自己果如往日,但凡在午后小歇总要梦魇而动弹不得。虽然能隐约感知周围的人事,却很难醒来,不觉有些尴尬难耐,只是实在毫无办法,以前也曾试过大声嘶吼挣扎,均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是事先同同学说好,约好时间叫醒自个儿。只是在这里,向来午后都是睡到自然醒,竟也是从无人打扰。那王平和福儿从不来唤她,更不用说别的太监和宫女了。
“怎么还装睡不醒来?”身边男子轻声讶“噫”。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
楚笑寒蹙起眉头,神色痛苦起来。她能感觉到,却醒不来。
“怎么了?真睡得这样熟?”他似乎讶异起来,终于不再拍她,只是蹲坐在了她旁边。此刻见她因为自己不再拍着唤醒而终于稍稍展眉,便将斜斜靠在依壁而起的成排齐顶红漆描金木板大案架边的楚笑寒揽臂抱在怀中,“皇阿玛巡幸塞外,太子、十三弟都跟了去了,这宫里总是清净些,前些日子忙着些琐事,没来看你,你没生气吧?”
只听得他低低地笑着,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说道:“我每日里问起王平那小子,都是说你极好极好。我还不信。今日来了我算是晓得了,你确实挺适合住这宫里头的嘛,每日里都这样悠然自得。”
“看来睡得真沉啊。”低叹着,一只手抚上了楚笑寒的脸颊,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阵,清清淡淡的两片薄唇覆了上来。
……
日暮西山的时分,楚笑寒带着混乱不堪的梦境残片醒来了,只觉得头痛万分不知适才是梦是真,只是满室余香犹存,似在反复提醒。
作者题外话:好吧,我承认,我在煮青蛙……
今日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