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打开门上的大锁，推门而入，一股清香扑鼻，令她郁闷的情绪好转许多。抬步入内，在墙上摸到灯绳，明亮的日光灯刺得她眨动两下眼皮，才细看屋内陈设。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两椅，但看得出是货真价实的高档红木家具，虽然寥寥数件，却摆放得体，洁净无染，屋顶梁栋上遍是彩画，四壁挂满字画，熏香之室雅致宜人。看来必是寺内接待贵宾的客房。
苏灵满意地合上房门，躺倒在松软的床榻之上，放下蚊帐，枕着双臂闭目遐想。
她猛得翻身坐起来，便又自语着倒在床上。
“不行，这是在法相寺呀！我不能去偷……偷不成被发现，可就不妙了！该死的淮河，你怎么不把苹果让给我呢？倒拿去泡妞了，真是浪费！唉！是呀，你哪里还认得我？”
念及自身，苏灵不免又自悲自怜起来，一行清泪顺着两腮滑落枕上。
正在悲伤无限时，外面响起吵嚷声，她抓起枕巾抹去眼泪，掀开蚊帐扑到门前，打开一道门缝，向外望望，凝神倾听。
吵闹声来得很快，只听一个有些苍老的大嗓门冲人吼着：“你们几个废物！八只眼睛看着，我的宝贝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你们谁是那东西的贼？赶紧承认认错，交出东西，老头子不但可以饶他，还可以奖励他！说呀，谁干的？”
“老爷子，真……真不是我们干的呀――”
“混蛋！”
几个身影已经走到拱门外，借着月光，苏灵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向一个中年汉子重重地甩了一耳光。
“曾治贤老爷子。”苏灵趴在门缝上，心道，“他也留宿在寺中。三更半夜的，丢了什么东西，值得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净智方丈！净智方丈！”
苏灵愣神的时候，曾治贤已经扯高嗓音吼了起来。吼声从隔壁方丈院中传出，曾老头步子真快。苏灵心里一乐，心道：“正睡不着，又有好戏瞧了。”她打开房门，脚下生烟，几步便来到方丈小院前，大大方方地倚着拱门，抱臂看戏。
走道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苏灵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来人定是被吵醒清梦出来瞧热闹的。
“唉，这是怎么了？”
一只大手落在苏灵肩头，她有些厌恶地香肩一抖，抖落那只咸猪蹄，回眸一瞥道：“谁知道！自己看呗！”
苏灵身后那条大汉，倏地向后一跳，好像被美女蛇咬了一口似的。苏灵讶然细看，认出他是淮河身边的那个保镖，另外两个睡眼惺忪的男子的见到她也是脸色大变。
“嘁！”苏灵抛个不屑的一瞥，便专注起院中情况，全然不去理会身后三个大男人。
成彪细呼口气，觉得在阿强和阿伦跟前失了面子，便大着胆子靠在拱门另一侧。阿强和阿伦心说：“还是离疯魔女越远越好。”两人便靠在拱门对面的青砖墙上，互相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哈哈。
“山里的夜空就是星星多啊！”
“半夜不睡，曾老头是不是吃了苹果，太兴奋了！”
“阿伦，老头子兴奋，该找……怎么会找方丈呢？没听他嚷丢了东西吗？”
“这老头丢了什么也不该大呼小叫，吵醒咱哥们呀！真可恶！”
此时，净智方丈已从屋内出来，苏灵无心听两个乌鸦聒噪，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强和阿伦张了张嘴，偏偏收住话头，安静下来。阿强勉强一笑，盯着院中细瞧。阿伦忍着气，眼睛狠瞄着苏灵玲珑的背影，心里少不了大大的意淫一番。
“曾老施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净智立在院中，满面狐疑地看着曾治贤老头。
“净智方丈，深夜打搅老头也深感不安，可是宝贝丢了，老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来向方丈大师求助了。”
净智正色温声道：“老施主有事不妨直说。”
曾治贤见方丈和尚无意让他进屋说话，心里稍感不满，也无心计较，平息下怒火道：“方丈，老头白日里得到的那只苹果丢了！”
“苹果丢了？他的那个苹果不是当声吃下了吗？”苏灵心里犯疑，马上想通其中关节，“一定是我走之后，老爷子又得到了一只苹果。淮河至少得到了一个，还有一个，估计也必是他们两位中的一位得去了。只是这曾老爷子既然好不容易又得到一个苹果，怎么还没吃到肚子里？只有吃进肚子才是自己的啊！”她又想自己那两个苹果，不由得轻叹一声。
“啊？”净智眉头皱下，香客住在寺中丢了东西，做为寺方虽然不用代贼受过，帮助捉贼寻物却也责无旁贷。他无意地向苏灵、成彪几个旁观者身上扫了一眼，凑近曾治贤压低声音道：“请老施主不要生气，急也无用，还请细细说来。”
“那苹果，我是放在密码箱中的，和一些钱放在一起，傍晚时，老头我还专意看了一回，好好地就在里面。可是刚才睡醒，老头子觉得眼皮乱跳，似乎是不祥之兆，谁知打开箱子一看，苹果还真就丢了！”
曾治贤说着说着，嗓门不由得就提高八度。夜里寂静，声响比白日里分外传得远。许多睡熟的僧侣从睡梦中被惊醒，不明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纷纷穿衣出来查看。不一会儿，方丈院子里外便聚集起数十僧侣。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而雄浑的佛号过后，一位白眉无须，满脸皱纹的老僧微驼着背从拱门上走进来。苏灵也认得他是法相寺菩提堂首座净心大师。
“师兄来的正好，曾老施主丢了东西，麻烦你处理一下吧。本座还有要事，不能让师叔久等。”
净智看见净心来到，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赶紧推卸这令人头大的苦差事。净心瞧了眼方丈半掩的房门，干净利索地答声：“好。”
曾治贤一向是法相寺的大施主，净智也不好不顾忌他的感受，双手合十躬身道：“老施主莫怪，贫僧正和师叔商量要事，确实难以分神。净心师兄心思缜密，断事公道，老施主失窃一事由他相助，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曾治贤不置可否。只听净心道：“方丈师弟，此事还须净福师弟协助……”
“对，他是戒律堂首座，有他从旁协助，若查出做贼子是我寺中僧人，马上寺规处置！传本座令，合寺僧众皆到戒律堂静候。请净福首座速到戒律堂。”净智说完，一众僧人有条不紊地转身朝戒律堂而去，其中专门有人去唤醒兀自熟睡的僧侣，去请净福首座。
净智向净心使个眼色，净心会意，微笑着拉起曾治贤的手便走：“曾施主，请随老纳到戒律堂。”
苏灵、成彪几人不会放过好戏，跟着净心他们直到戒律堂。
出了僧客寝院，左边一个院子是菩提堂，是僧人日常修道讲学的地方，右边院子便是戒律堂所在。入目观之，月光下一座高大宽广的殿堂，殿门上高悬书写“戒律堂”三个金色大字的蓝底匾额。
净心率众入内，拉亮了几盏华灯，殿内布置便一目了然了。殿内十分宽敞，铺着大理石的地面洁净明亮，满地蒲团整齐有序，山墙下竖立着几根木杖，墙上挂着几条皮鞭，想来便是处置犯戒僧侣的刑具。
苏灵低声叹道：“比我们玉真观的‘正心堂’大许多呀！难道犯错的和尚太多，才建这么大吗？”
这话并非存心冒犯，近处几名听入耳中的和尚仍是向苏灵递来不满的一瞥。好像是专门解答苏灵的疑问，净心老和尚一边把怒气未消的曾治贤让到正前方的蒲团上，一边道：“这戒律堂本是专门处罚犯戒僧人的处所，不过敝寺少有犯戒僧侣，所有你们看，墙上皮鞭都长了毛，木杖都快朽烂了。这里平常主要还是为僧众宣讲我佛戒律，充当全寺议事断事之所。”
“这净心老和尚比师父还大几岁，耳朵还这么好使！真是老得成了精。”苏灵心中暗忖，望着净心老僧笑笑，捡个蒲团坐下。
片刻间，全寺僧众已经赶来，叽叽喳喳着坐满大殿。这些和尚，大多修养极好，可是半夜三更被方丈被传到这里当贼受审，还是有许多人感到有些受不了。
“曾老施主，贫僧来了！”
苏灵回眸看向殿门，只见一个胖大和尚七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戒律堂首座无疑，她虽来法相寺不多，从师父那儿知道了许多法相寺重要人物的简况。这法相寺净字辈高僧只三位，排行依次是净心、净智和净福。净福年纪最小别看红光满面，显得年轻，实际已经年近九十。修为有道，修养有方，便比常人年轻硬朗许多。
“或许我的修为已经赶得上净福了呢！等我老时，应该比他更年轻呀！”
苏灵不禁走了神儿，看到净福已经坐到净心身旁，收起胡思乱想，细瞧两位大和尚如何给曾老爷子抓贼找回失物。
此时，净福又让曾治贤细述了一遍失窃前后情况，又胖又圆的脸绽着笑容，问道：“老施主，密码箱的密码可是只有您一人知晓？”
“不是。”曾治贤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四个随从，缓缓道，“老头子身边人都知道密码。”
听他这么说，僧众中有人扬声倾诉不满道：“老施主，既然这样，外人不知道什么密码，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一定是内贼了，害我们大半夜来这儿做甚？”
“可是，我老头信得过自己的人！”
曾治贤这话斩钉截铁，那原本一路耷拉着脑袋的四个随从抬起头来，满脸激动。
苏灵嘴角一翘，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净福一愣，便又笑道：“那您认为谁最有可能偷了您的东西呢？”
“我哪知道啊？”曾治贤愁眉苦脸地道，“让我想想谁最有嫌疑？”
净心笑笑，出言问道：“请问曾施主，密码箱可曾被撬破？”
“没有。没一点破损。”
“箱子既然没坏，那……”
僧众中又有人高呼出声，净心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大众，鼻孔里长哼一声，便再无一人敢出声多嘴。
净心转向曾治贤道：“曾施主，既然这样，箱子完好无恙，外人又不知密码，谁能偷走你的东西呢？”
“这？”曾治贤无言以对，游目四顾，瞧着众僧，好像看谁都像贼。
净心继续道：“老僧有一点疑问，曾施主得来一只苹果不易，为什么不紧快吃了干净，还留着呢？”
苏灵正是想不明白这点，便竖耳去听曾老怎么回答。数百双眼睛也同时注视到曾治贤身上，想来谁也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不把宝贝藏到肚子里。
“我……唉！”曾治贤长叹一声道，“你们可能想不到老头子的心思，那苹果我吃一个，就觉得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好不容易得到第二个，我哪舍不得吃呀！想着这宝贝功效神奇，就想留着哪一天生病要死的时候再吃，或许能起死回生，再苟活几年……”
殿中响起一片嘘声，风烛残年的老人有这种打算容易理解，也值得同情。生命的短暂，让人唏嘘。
净心面现悲悯道：“曾施主想开些，你也信佛几十年了，应该看透生死了。有生终有死，何必再执着呢？”
“你们这些和尚说来说去，就是推诿自己的嫌疑！我现在不想谈佛法，我只要找回我的救命宝贝！”
曾治贤生气了，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像惊怒的刺猬。他嚯地站起身来，暴跳着冲场中诸人戟指喝道：
“你们谁是贼？站出来把苹果还我，要多少钱，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