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跛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托住下巴,望着哗哗流淌的江水,自言自语:“很久很久以前,爹娘就和我住在这里了,可是有一天,他们都不说话了,也不动,就这么躺着――”
他说着,平躺下来,打了一个滚后,又继续道:“后来,他们身上发出了臭味,我就把他们扔进河水里了。他们好重好重啊,我费了好多好多的力气――”
跛子开始剧烈地喘息,仿佛他真地在搬运尸体。
冉独逸心中推测,这傻子的父母可能就是附近的灾民,带着儿子到此处逃避战乱,后来都死了,就留下跛子一个人在此。如果再往下讲,应该会说到身上道袍的来历了。于是强打精神,笑眯眯地听着。
修云毕竟年轻气盛,有些不耐烦了,冲口就要喝斥,却被修竹拦住,示意继续听下去。修云奇怪地看了师兄一眼,他怎么又如此镇定了?
小师弟修风一直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为了显示自己的机智,特意回到船上拿了半只烧鸡下来,塞给跛子,含笑道:“傻子,饿了吧?吃呀,边吃边说。”
不想傻子却不说了,恶鬼一般啃吃着烧鸡,弄得手脸都是油腻,鸡骨乱飞,哪还顾得上说话?
众人责备的目光瞟向了修风。
修风嘿嘿地笑了,搓着双手,神情极为尴尬。
谁也不会相信,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几大高手,会和颜悦色地看着一个跛子兼傻子吃鸡,没有怨言,有的是无穷的耐心。
天上的太阳却没有耐心了,慢慢地落下山去,徒留下漫天幽怨的晚霞。
跛子打着饱嗝,双手在地上反复摩擦,把油腻拭去后,在冉独逸的循循善诱下,终于又开口了,“有一天,一个白头发老伯伯从水里冒了出来,我以为是爹爹复活了呢,跑过去抱住他,叫他爹,爹!他说乖儿子,你是我的乖儿子。”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翻着眼睛看修竹。
修竹面无表情。
修风悄悄对冉独逸说:“刘师叔就是一头白发。”
冉独逸点了点头,已经确定刘虚冲确实来过这里,他问道:“那位白头发老伯伯给你的这件衣服吗?”
跛子凝神想了想,“是啊,他说我救了他,他要报答我,见我没有衣服穿,就把他自己的给我了。”
“他受了伤?”
冉独逸不禁悚然动容。刘虚冲乃全真教第二高手,江湖上地位尊崇,还有谁能令他受伤?
“难道他自己不穿衣服吗?”
“不知道。他给了我之后,就骑着一根木头漂走了。哦,对了,他还传了我几句奇怪的话,说那是武功心法――”
修云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放屁!我派心法从不外传!”
跛子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信吗?我念给你听,”他嘴一张,念了出来,“提气出穴,顺中上扬,左圆右方――”
“住口!”
修云喝了一声,阻止跛子继续念下去。他和几个师兄弟都知道,那几句正是全真教“先天无极神功”的口诀,乃本教绝对的机密,看来,刘虚冲是真地来过了。
修风喜道:“太好啦,终于知道刘师叔的下落了!”
他和修云修松击掌相庆的时候,修竹却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独自望着那凄清的江水,心头怦怦乱跳。
那老东西还没有死,他怎么会还没有死!但那傻子念出的口诀足以摧毁他内心最后的一道疑虑。
怎么办,怎么办?他甚至想到,此时此刻,刘虚冲正在长春宫对着谭玄指责自己的大逆不道,而恩师谭玄的脸色,冷得如同祖师的雕像。
他偷偷瞟了瞟冉独逸修云等人,看来,再也不能犹豫了,自己必须要提前行动……
跛子抬头看着玫瑰色的晚霞,天边竟然有一轮淡淡的月亮,他哎呀一声,显得特别惊慌。
冉独逸不解地问道:“还有什么想起来了吗?”
跛子点头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珠。
跛子却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又拾起了死鸭子,扛在肩膀上,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爹说,看见月亮就要闭上眼睛,该是睡觉的时候了,告辞?。”
他还对众人像模像样地抱拳作别,一瘸一瘸地就要走进树林子里去。
六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暮色中,各怀心事,竟然也没有阻拦。
这片小小的地方,他还能藏到哪里去?需要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把他拧出来。
“把那跛子留下!”
从船上的棚屋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