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颏少年把目光收回，看了看身边的父亲，又低下了头。

楚寒石打量了老大一眼，然后对老二即尖颏少年低声道：“该你露脸了。”

楚湘玉不解，“露脸？露什么脸？”

楚寒石望着江岸边杂沓的人群，露出了冷笑，火光在他脸上闪烁，明暗不定，“潘星枉自江南武林盟主，却不懂得用兵之道！”

江岸边数十人的围拥之中，一个体态臃肿的影子现了出来。

楚湘玉抠了抠脑袋，“爹为什么这么说？”

楚寒石目光发亮，盯着老二，充满期待地说道：“凭你的睿智，肯定想得到的，好好想想？”

楚湘玉受到了鼓励，心里压力反而增大，凝神思索了半天，紧张地吐出了他的答案：“用兵之道在于神速，潘星他们行动太慢？”说完之后，他自己都不敢看着父亲的眼睛，垂下头，手心尽是汗水。

楚寒石暗叹一声，他真怀疑老二到底是不是自己生的。他把头扭向了默默无语的老大，“你说。”

楚湘君闷声答道：“孩儿愚钝。”

楚寒石哼了一声，又跟我耍花招！

人影闪动，两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楚寒石恢复笑脸，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楚大侠！”

“哎呀，吴掌门，罗大侠！你们到哪里去？”

那两人嬉笑一声，指了指密林深处，其中一人笑道：“人有三急。”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楚寒石赔笑几声，望着他们穿过灌木丛，消失在林中之后，脸上的笑容凝结下来，把老二拉到身边，耳语几句。

楚湘玉犹豫道：“行吗？”

楚寒石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你露脸的时候到了。我们楚家发扬光大可要靠你?！”

楚湘玉理了理衣服，咳嗽一声，朝着江岸边那一群人走了过去。

楚寒石双手搁在背后，满意地看着老二矫健俊秀的身影，浑然不觉在他的身旁，有一双阴阴的眼神在瞄着他。

那轰隆隆的山体坍塌声渐渐小了，只偶尔隐隐传来细微的震响，仿佛来自遥远的九幽。

但下游这段江水倒是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澎湃，巨浪一波又一波地冲下来，逼得江边守望的人们不断后退，有些小船甚至被激流卷走。

那条臃肿的身影背着双手，凝望着滔天巨浪，任凭浪花急雨般打在身上，却岿然不动，似乎已经石化为一尊塑像。

有些人已经离他而去，有些人还坚守在他身边。火把熄灭了一大半。

“江湖风雨多摧磨，江水似刀人如鱼，奈何，奈我何！”

臃肿的老人吟出了苍凉的诗句，虽不典雅，却自有一番雄豪的气势。

周围的人发出了赞赏之声，有叫好的，有拍掌的，有要求再来一句的。可惜一股巨浪扑来，浇了他们满头满脸，打断了他们的话头，噗噗噗吐口水之声不绝。

一个俊秀的尖颏少年挤了进来，昂首挺胸，器宇不凡，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对着臃肿老人施了一礼，“潘老爷子好。”

老人目光一闪，在少年脸上瞟了瞟，然后又凝望向江面。大江东去，淘尽英雄几多？也许，下一个就是我吧。他不禁有些伤感。

少年面不改色，朗声道：“老爷子神机妙算，运兵如神，今晚如此布置却错啦，错啦！”

其他人听他这样大胆地指责盟主，不禁张大嘴巴，呆若木鸡，一时间噤若寒蝉。

臃肿老人的目光针一般刺向少年，喝道：“无知小辈，报上名来！”

人群中有人接嘴道：“他是‘金刀定八方’楚寒石楚大侠的儿子，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

少年躬身答道：“老二楚湘玉。”

臃肿老人哦了一声，突然又厉声道：“你说我错了，错在何处？”

楚湘玉在这不可一世的江南武林盟主面前镇定自若，微笑道：“再简单不过，铁肩道长发出狙击信号，表示有敌人跑了出来。这里是水路，要跑出来不是乘船就是骑树，我们不在江面拦截，却龟缩在岸上，这不是存心要放他们脱身吗？”

有人骂道：“小狗，不要在老爷子面前乱叫！”

有人冷笑，“如此汹涌的江水，要想在江面上拦截，谈何容易？你去试试看？”

又有人说道：“刚才老爷子已经派关大侠和马舵主探风去了，就算要有所行动，也该等他们回来再说嘛！”

潘星眯着小眼睛，刀一般的目光在楚湘玉身上来回扫射着。

哗啦又是一股浪花打来，众人哎呀一声纷纷闭嘴，楚湘玉被溅了一身的水，却挺立不动，目光坚毅地看着老爷子。

潘星突然一跺脚，吼道：“高树义！李明威！司马靖！陈楚！何远志！刘宝！”

他一口气喊了六个人的名字。

六个*上身的精壮汉子应声出列。

“你们随我来！”

潘老爷子一挥衣袖，臃肿的身子竟然腾空而起，纵身跃上一条剧烈摇晃的小船。人一上船，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安静下来，停止了摇晃。他一边解下缆绳，一边回头对着楚湘玉喊道：“小子，你叫什么来着？”

“楚湘玉！”

楚湘玉朗声回答，目中发出了光，嘴角浮起了一丝得意的浅笑。可惜是在黑暗之中，潘星哪里能够看得见？

“哈哈，好，好！回来再说！”

老爷子一划竹篙，小船箭一般穿入浪花，晃眼就消失在江面上。

他身后依次跟着六个水性极佳的好手，一字排开，竟然沿江而上，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在风大浪大的江面上，如同七个铁锁，牢牢地把通道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