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记得冉家庄在东面，也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今天没有看见日出，天空是冷冷的灰色。

黎明的树林光线黯淡，空气清新得要滴出水来，到处是残留雨珠滑落的滴答声，到处是鸟儿的啼叫。

王昱踏在满是腐坏落叶的松软地面上，每走一步，脚底的地面都要冒出一片浑水，嗤嗤作响，不大一会儿，鞋袜就被浸湿。

等到他好不容易钻出这片树林，站在一个小丘上的时候，全身沾湿，料峭的春风袭来，人不禁一哆嗦。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的野外生涯，丝毫不以为意。

往东去的路途是一片又一片连绵的丘陵，正值初春，一片新绿。山虽不高，但都笼罩在密匝的植物之下，除非人在树尖上飞，否则行走起来艰难无比。

在他的左前方，一山俏然挺立，秀出群峰，山顶虽然被云层遮蔽，但还隐约可见白雪，那就是玉山。

王昱痴痴地凝望着它，头发上的水珠滚落到了脸上，颗颗如泪，他的眼眶湿润起来。几个月前就在那里和你分别，就是在那白雪的深处。如今，白雪依旧在，可，斯人已憔悴……五年，天天都在盼望这该死的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已经过了九十多天了吧？还要用一千多天的思念，才能唤醒沉睡的红颜。

王昱突然把双手作喇叭状围住了嘴，对着玉山长长地呼唤了一声，“喂――”胸中不由得一松，郁闷之气得以消解，他又连续吼了几声，然后哈哈大笑，一股豪情窜上心头，再也不看那座令他无限伤心的山，拾了一根木棍，就准备走下小丘，径直踏入丛林，向着冉家庄方向进发。

砰，砰，砰――

三声闷雷般的炮响从身后传来，他猛然回首，天空上出现了三朵惨淡的烟花，冲天时喷出的白烟划出了三道浅痕，不大一会儿，烟花也好，白烟也好，被风吹散，化为了几丝孤独的云絮，无助地飘荡在灰色的苍穹。

在丛山深处，隐隐的，似乎传来了几声长长的撕裂般的吼叫，是人声，又好像是狼嚎。

王昱不禁变了脸色，他记得在合川时，有一回一位副将战死，当时就在城头放了三朵烟花，颜色也是这般的惨淡，难道有人死了吗？

从烟花绽放的方位推断，应该就在――王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图景：墓冢般的山丘，破败的土屋，凄美的黄花，两尊天神般伟岸的身影。

难道“精忠双侠”有难？王昱抬起的脚步又慢慢放下，心不禁沉了下来。

铁肩紧紧握着那把满是血色裂纹的玉箫，站在山头，仿佛是钉在那里的一根粗木桩。发髻上的簪子已不知去向，头发衰败地披散下来，临风翻摆，露出了不少白发。

他望着天空那三朵随风而逝的烟火，终于忍不住对着远山狂吼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悠长，声带撕裂，凄凉悲壮得如同一匹临死的老狼。

“精忠双侠”乃大宋抗蒙的精神领袖，他们近百年的抗蒙经历，已经成为了不朽的传奇。最重要的是，只要有他们在，一盘散沙的抗蒙力量就会凝聚成团。现在，他们却莫名其妙地死去，仅仅残留下两堆血肉和头发，这是否预示着大宋完了吗？他们的死去，对大宋来说，就好像丢了两把能够开启永恒之门的钥匙！

大宋的钥匙丢了！

铁肩的心灰暗得好像天色，而更灰暗的，则是他对未来的信心。

云方垂头站在土屋旁边，衣衫破烂潮湿，眼圈发黑，脸上还挂着泪痕，模样也很悲伤，只不过会偶尔用眼角斜瞟铁肩一下，眼神却又是狡黠的。

潘星还在屋里面搜寻着一切有用的线索，没有出来。

铁肩止住了嚎叫，猛地把头扭了过来，看着云方。

云方不禁一震，后退了两步。但见披头散发的铁肩，一双牛目赤红，满眼凶光地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