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星呆了呆,随即暗暗叹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他将衣服烤干,望着地上的六人,担忧道:“他们为何还没有醒过来?会不会……”说着,伸手去摸天鸠的腕脉。
铁肩看着王昱,“他不是说那朵毒菇毒不死人吗?”
王昱淡淡一笑,“你太相信我了。”
潘星的手刚摸到天鸠的手腕上,天鸠果然就醒了过来,潘星手势赶紧一变,右手插入天鸠的后颈扶住了他的背脊,左手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肩膀,脸露喜色,“道长――”
天鸠愣了愣神,随后恢复了智识,满脸羞愧地站了起来,三角眼的眼角倒挂,愤怒地看着王昱,叫道:“我天鸠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这个破庙里!”
铁肩扶住了他的手臂,强行让他坐在自己坐过的石头上,一脸歉然,“只怪我们晚来了一步,让你老受罪了!唉,一路之上你留下的记号,被这场雨水冲掉了不少,所以我们耽搁了一段时间――”
天鸠突然发出了尖锐的笑声,自我解嘲起来,“连双侠都难免被他害了,我这点断肠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潘星陪着他笑了起来,称赞他通达洒脱,道基深厚。
铁肩一听到“双侠”二字就变了脸色,对着王昱怒目而视。
王昱萧索地一笑,目光转向了那尊木雕天王像,由于雨一直在下,屋顶破瓦漏下的水滴从它肩头漫延到了胸口,甚至狰狞的脸上也淌满了水痕,它是在哭泣被风尘抹去了的昔日荣光吧?
王昱不禁对它生出了怜悯。
天鸠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昱一眼,对铁肩道:“她人呢?”
铁肩叹道:“此事瞒不了你老的,我已经把她偷偷送走,对外就说她冲开穴道跑掉了――”
天鸠揉搓着还有些疼痛的小腹,点头道:“也好,她毕竟是……”随即咳嗽一声,住了口,继续揉着肚子。
不一会儿,青步虚闻道一等人先后醒来,个个面色蜡黄,憔悴不堪,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杨霜当然是最后一个醒来,她一站起来就跑到了外面,呃呃地吐了起来。
那惨烈的呕吐声如同一剂泻药,其余几人都程度不同地受到了影响,面红筋涨,纷纷捂着肚子,分先后飞掠出大殿,奔到林子中上吐下泻。
每个人临出门的一刹那间,都会用仇恨的目光瞪王昱一眼。
最后竟然只有德兴和尚还盘膝端坐,双手叠于小腹上,面露淡然的微笑。
潘星点头叹道:“德兴大师果真是得道高僧!”
铁肩也疑惑地看了德兴一眼,此人的功力竟比天鸠和青步虚还要高,自己难道看走了眼?
不想德兴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铁肩和潘星微微一笑,指了指外面,然后昂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大师?”
潘星跟上几步,关切地慰问。
德兴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毅然地踏出了殿门。
如果从正面看他,你就会发现他满脸痉挛扭曲,嘴巴紧紧地抿着,似乎强行压制着不让什么东西吐出来。
突然,从他口腔深处传来长长的呃声,但见喉结滚动,涨圆的腮部凹陷了下来,满脸悲壮,张开嘴呼出一口又酸又苦的气,他似乎已经把呕吐物咽了回去!
此景正好被呕吐完毕的杨霜看见,杨霜指着德兴,叫道:“你,你――”哇地一声,又蹲下了身子吐了起来。
德兴大师老脸紫胀,念了声佛号,也不理她,出了院子,直奔树林而去。
待六个人回到殿内,韩寒山和杨霜直奔王昱而去,一个铁扇击脑,一个双环套脖,要置王昱于死地。甚至老成持重的天鸠青步虚等人都摩拳擦掌起来。
铁肩一展身形,跳到王昱跟前伸臂一挡,喝道:“住手!”
韩寒山和杨霜对于铁肩又敬又怕,赶紧收了铁扇和双环,退后几步,惶惑地看着铁肩,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铁肩道长――”
铁肩脸色稍霁,“此乃杀害双侠的凶手,暂时还要留着,不可要了他的性命。”
德兴突然道:“咦,那个魔教大公主呢?”
他们几人上吐下泻得昏头昏脑的,这时才发现谭灵霜竟然消失了。
铁肩看了天鸠一眼。
天鸠咳嗽一声,跺了跺脚,恨道:“那女人利用魔功冲破封穴跑掉了!老青,你点穴的时候是不是怜香惜玉了,对她没用全力?”
他这话分明有转嫁青步虚之意,青步虚碍于天鸠的辈分,不敢发怒,愕然道:“我使用的乃本门‘玄密指’,她怎可能解得了?魔教的功夫果然邪乎――”
闻道一指着王昱,“他又为何没有跑掉?”
杨霜冷笑道:“那女人天生邪恶,自私自利,哪会管同伴的死活!”
王昱和铁肩同时瞪了她一眼。
韩寒山眼珠一转,对铁肩道:“既然道长还要留他一命,可否容我把扔到外面去?这厮呆在殿里对我们六个人实在是一种侮辱!”
其余五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铁肩。
铁肩哼了一声,手指一挥,噗噗,封住了王昱任脉上的“中庭穴”和督脉上的“脊中穴”,阻断了任督脉的联系,然后从王昱面前闪开。
韩寒山跨上来提起王昱就啪啪两记耳光,走到殿门口,扔木偶般丢在了院中的水洼烂泥里。
闻道一皱眉看着铁肩,瓮声说道:“掌门师兄,此乃魔教妖人,关系重大,我们是否得让师祖他们知道?”
铁肩看了他一眼,目光深处两点萤火般的光芒一闪,笑道:“好啊,我正要把他押往龙虎山,请师祖他老人家主持杀奸大会!顺便清理门户!”
德兴和韩寒山以及杨霜三人心头一震,知趣地走到了一边去。杨霜始终用鄙薄的目光看着德兴,拉着韩寒山尽量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德兴双目低垂,似乎无动于衷。
闻道一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对着铁肩嗫嚅道:“密信我和青师兄已经看过了,但还不是很明白――”
铁肩一摆手,朗声道:“见到师祖就会明白了,现在不宜多说!”
他踱步来到门口,目光射向了倒在泥泞中的王昱。
雨水如线,正唰唰地编织着忧愁清冷的气氛,那个丑陋的跛子正缓慢而艰难地转动着头颅,使自己的脸孔朝上,睁大了双眼,穿过雨帘和层林,坚毅地仰望着黑暗冰冷的苍穹。
哗啦啦一阵疾风掠过树林上空,引发了更激烈的落雨,地面上万千小水泡啪啪地溅开着,同雨打树叶的声音交响在一起,甚至掩盖住了殿内的话语声。
王昱的脸被水汽蒙住,流潦纵横,迷?的双眼依旧顽强地睁着,那些流下眼角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铁肩目光由厌恶憎恨逐渐变得惊讶,定在王昱的脸上,久久地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