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满摘了十几个青青野桃，不想遇见了真金和阿?打猎，鹞鹰盘空，猛犬奔地，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匍匐在灌木丛中，待看见那条仓惶逃窜的大野猪，才明白人家是来打猎的。

等到真金和阿?领着鹰犬们下山坡回营，曹小满站了起来，看着溪边那个金发厨子剥皮斩骨，又瞧着自己怀里的毛桃，充满幻想地道：“古人说‘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不知能否投他以桃，报我以肉？”

脚下一滑，他身子摇晃，赶紧抓住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树枝发出了脆响，原来是根枯枝。

就在这时，他也看见了西面山坡走来的六个人，一时间好奇，便打消了要走的念头，探出脖子眺望着，不想其中一个白衣人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仿佛两根冰柱，戳得他背脊发凉，不禁一缩脖，啊了一声，此人好厉害的眼神！

直到那个娇小女子和真金走上山坡来，他才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只得又匍匐下来。

真金和那个戴斗笠的女子一直走到了那处矮崖下，正好在曹小满的身下，他透过草木间的空隙，看得清清楚楚。

真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他摸着唇上的小胡须，垂头看着斗笠女子，“你该显露真容了吧？让我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女子轻轻叹道：“瘦了，怎能不瘦呢……”

她解下了斗笠，满头乌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油亮的光彩，雪白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红丝绳，末端钻入了胸衣里，不知是宝石坠子还是香囊。

真金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顺着滑下去，摸到了脖子那根红丝绳，笑问道：“这是什么？”轻轻一提，一个镂空的白色丝质香囊现了出来，透过镂空的图纹，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竟然是一朵枯萎干瘪的黄花。

真金把香囊拿在手心里，一皱眉，“这么丑陋的东西要它干什么？”

女子一把夺了过去，重新塞入怀中，有些生气的说，“不要你管！”

真金无趣地摸了摸胡子，随手从身旁摘了一朵淡蓝色的野花，递到女子面前，“这一朵不更漂亮吗？”

女子却转过身去，面对崖壁，也正好面对着上方的曹小满。曹小满大气也不敢出，瞪着眼珠子看着那女子竟然解下了面巾。

那是一张晶莹如玉的小脸，看年纪也不过十六岁左右，樱桃小嘴紧紧抿着，显得坚毅而倔强。由于长期纱巾蒙面，所以额头的皮肤显得要深一些。但那双黑钻石般的眼睛却饱含着无限威严，甚至带着煞气，令人不敢逼视。

此时此刻，那双煞气十足的眼睛正瞪得大大的，眼珠慢慢滑上来，盯向了崖顶灌木丛中的曹小满。

曹小满暗自哎呀一声，赶紧把头埋了埋，自己藏得这么隐蔽，她怎么发现的？

但过了半天，对方却没有反应，曹小满大起胆子斜眼瞟下去，却发现那双莹光流转的美丽眼睛，竟然变得朦胧起来，两滴珍珠般的泪水悬在眼眶里，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欲落未落。

崖壁泥缝中，一丛嫩黄的野花在轻轻地摇曳，有些已经枯萎，有些还在怒放，唯一相同的是，寂寞。它们寂寞地伫立在这荒野，周围没有朋友和同类，只有冰冷的泥土和岩石，只有盛气凌人的松柏、蓬蒿和荆棘。就算灿烂的阳光拂过，也不能增加它们的温暖。它们孤独地活着，孤独地死去。

那个跛子，是否也和它们一样？

曹小满松了口气，原来她在出神呢！可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如此伤心？

待那两颗泪珠终于滑下眼眶，顺着脸颊落下来，在空中如流星般闪了两闪，然后消失在草丛中，少女蓦然一转身，冲着一直静静地站在身后的男子嫣然一笑，就扑入了他的怀里，把脸贴在对方健壮的胸膛上，竟无语凝噎。

那几个月的委屈、艰辛和难以名状的情绪壅塞在心中，此刻在亲人的面前，在荒山野外，这个无比坚强的女孩竟然流下了眼泪。

泪眼模糊中，有一团醒目的黄色在摇晃着，很轻，但很有力。她赶紧把双眼闭上，全部埋入真金的怀里，心头似乎塞了一块冰，冷得她用尽了力气，抱住了眼前这个男子。

真金轻轻地搂住她，拍着她的背脊，温柔地道：“别哭，别哭，齐云格，我们回家吧，回大草原去……”

他说话的时候，扬起头，细长的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崖壁上那一丛黄花，它们离崖顶一尺多远，刚好在曹小满藏身处的正下方。

真金说的是蒙古语，曹小满一句也没有听懂，但他疑惑的眼神瞟上来，却看得懂的，难不成被他发现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鸣，一个黑影流星般斜斜坠下，冲着曹小满藏身的灌木丛就扑了下来！

等曹小满惊觉抬头时，一只鹞鹰揸开铁爪已经到了他的头顶，哗啦一声扯去一片枝叶，又飞下了矮崖，落在了真金旁边的树上，对着曹小满藏身的地方怒目而视。

曹小满被那鹞鹰一骚扰，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随即跳起身来，从灌木丛冒出半个身子，现了原形。

真金和那女孩瞪视他的时候，曹小满连连摆手，赔笑道：“我，我是路过的，我是路过的――”随即有些恼怒地冲着那只鹞鹰吐了吐舌头。

真金愕然道：“是你？”

女孩问：“你认识？”

真金看着慌乱的曹小满，淡淡地笑道：“他是宋国的一个小兵，但在今晨却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女孩哦了一声，赶紧蒙上了面巾，身形一扭，跃上崖顶，一把扭住了想要逃跑的曹小满，清叱道：“偷听了这么久，想跑吗？你给我下去！”她手臂一运力，就想把曹小满给扔下悬崖。

曹小满毕竟练过些拳脚，本能地把重心往地上一坠，嗤地一声，他那鸦青色的袍子被撕裂，十几个毛桃骨碌骨碌滚了出来。

女孩脚尖一挑，勾住了曹小满的膝弯，手上再一推，曹小满哎呀一声，身子就飞下了悬崖。

悬崖虽然不高，但他是趴着往下掉的，好似一只四脚乱动的乌龟，稍有不慎，便可能摔破脑袋。

真金哈哈笑道：“你那神奇的功夫怎么不使出来？”他现在说的又是汉话，听起来很纯正。

“我――”

曹小满张口要答，人已经落地，砰地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