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杨霜韩寒山蔡子衡赵伯衍以及那对采药的夫妇。
杨霜等四人已经严重毁容,本身就很恐怖,此刻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呆滞,咧嘴咝咝地傻笑着,无异于九幽来的恶鬼。
火星一闪而逝,六张脸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铁肩回头对身后的潘星天鸠和青步虚喝道:“你们三个守着那边不要过来,大家背靠背站着,千万不要妄动!”
金刀在楚寒石脸上映射出了一道闪亮的光斑,光斑不住晃动着,他双眼也在不住地转动,“这几个人来得好生诡异,他们面目痴呆,明显已经失去了人性!没有人在后面操纵,是不可能如此的――”
天鸠长剑出鞘,胆气倍增,大笑道:“他们几个我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成了行尸走肉,更不是――”
话音未落,啪嗒,啪嗒,脚步声响起,德兴大师僵硬的身子竟然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可怕的脸已经由白青色变成了铁青,眼眶里的灰白色粘液流了出来,露出了一对凸起的眸子,盯着天鸠,呵呵怪笑。
天鸠大吼一声,干瘦的身形一晃,凌空跃起,在空中反复旋转,长剑随着身子的旋转,划出了一道道刺目的光圈。
飞到德兴头顶时,他停止了旋转,借着猛烈的惯性,手中长剑剑尖向下,就如一个尖利的鸟喙,狠狠地朝着德兴的秃头扎了进去。
青步虚与潘星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那是天鸠的成名绝技,“神鹰啄”!既可以运用于指法,也可以运用于剑术,以狠辣灵动的招式,飘忽的身法取胜。
就在篝火的照耀下,其他五人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剑尖刺入了德兴的头颅。
德兴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若无其事,依旧啪嗒啪嗒地走了两步。只不过他的脸色慢慢变黑了。
天鸠的身子定在空中,破烂的道袍飘摆着,他单手持剑,奋力往下戳,剑一点点地进入德兴体内,到了只剩下半截的时候,就再也动不了了,似乎已被骨头卡死。
天鸠的脸朝下,身子倒立在空中,额头上的汗水冒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德兴的头上。
能够一剑刺穿坚硬的头骨,他实在已经尽了全力,却发现德兴依然若无其事,心中的恐怖非常人能够体会。
也就在他的汗水滴在德兴的头上时,德兴突然停了下来,头颅微微向后一仰,那双凸起的眼球骨碌碌一转,竟然直愣愣地瞪向了空中的天鸠!
四目相对,天鸠饶是老江湖了,也发出了啊的一声,腰身一用力,试图反旋出去,不料长剑被卡死,除非弃剑,否则不能移动分毫。
但长剑是他多年随身之物,没有感情也有手感,当然不愿舍弃。
就在他奋力拔剑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砸了上来,正是德兴手中的那个铁木鱼。
逼得天鸠松手,身子一旋,轻飘飘地纵出五丈开外,飞出了光圈的范围,消失在了黑暗中。
“啊――”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惨叫刺破了暗夜的山谷,不断有同样的回声从远方传来。
天鸠本人则再也没有从黑暗中回来。
“天鸠!”
青步虚嘶声叫道,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德兴那铁木鱼并没有停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头顶那把剑上,叮,火花乱闪,长剑断为两截。
潘星身形晃动,右掌一立,内劲吐出,击在了德兴的胸口上。
只听一声闷响过后,德兴臃肿僵硬的身子忽然发黑,开始散架,骨肉化为黑灰扑簌簌直往下掉!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天鸠的那声惨叫中,对德兴这令人震惊的变化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晃眼就成了一堆黑沙。
当啷,铁木鱼落地。
噗,半截剑头插在了沙堆上。
阴冷的山风吹来,黑沙四散,从众人的脚下滚过,那就是德兴唯一留下的东西吗?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慈悲的高僧,说没有就没有了!
咝咝,咝咝,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从铁肩这边的黑暗中响起,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六条木偶般的黑影朝着光圈中的人包抄上来,很快挨近光圈,六张惨白的脸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楚寒石手心冒出了汗,他问铁肩,“我们该怎么办?”
铁肩把玉箫握得咔咔直响,咬牙道:“他们是打不死的,静观其变,小心暗处那个畜牲!”
云方目光一闪,沉吟道:“德兴大师化为一堆黑沙,似乎受到了凌霄邪气的侵蚀……难道,有人从那里面逃出来了?”
铁肩目光一寒,还没有开口,楚寒石的金刀已经出手,薄薄的刀片化作一道灿烂的金光,对准抢先扑上来的杨霜砍了过去。
噗,明明砍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脖子没断,血也没有流,金刀卡在了颈骨里。
楚寒石大惊,慌忙运力往外拔,所幸没有卡死,把金刀拿在眼前细看,刀刃上一滴血都没有,还缺了一个口子。
杨霜咧着嘴,咝咝吁气,脸上的肉早已经溃烂,气息中充满着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楚寒石,手中双环一舞,慢动作打来,这哪里还是人的动作,分明就是一个僵尸!
与此同时,韩寒山扑向了铁肩,蔡子衡冲向了云方,赵伯衍靠近了青步虚,而潘星则被采药夫妇围住。
火光和剑光乱闪,地上的人影也在杂沓地晃动着,分不清谁是谁了。
铁肩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不仅打不死,砍不死,还没有感觉,不知痛苦,只是玩命地扑上来,你打他十拳,他不受影响,他打你一下,就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就在这场强弱极其分明的混战中,青步虚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声音与刚才天鸠的叫声很相似,凄厉,惨烈,痛苦。
等到其他四人瞟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团黑雾刚刚消失在光圈外,青步虚躺在地上全身正在颤抖着,鲜血与生机似乎被快速地吸光了,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人皮,然后慢慢变色,化为沙尘,留下了一件道袍,一把剑和一堆头发。
而与他对阵的赵伯衍也正在化为黑沙,半边身子都没有了,还一蹦一跳地转向了云方,想与蔡子衡来个合围,等他跳到了云方跟前,整个身子也基本上消失了。
铁肩目眦欲裂,虬髯戟张,朝着那团黑雾消失的方向吼道:“你是谁?有种的就正大光明的当面对决!”
白光一闪,手中的玉箫插入了韩寒山的胸膛,呜咽之声大作,韩寒山的身子顿时干瘪缩小,人化为黑沙,从玉箫的各个孔窍中飞射而出,引发了箫声,四下狂喷!
黑暗中响起了一串尖锐的笑声,那是一个清脆的童音。
笑声传来的方向是在小溪对岸。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
铁肩不再理会渐渐消失的韩寒山,一对牛眼也瞪圆了看过去,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不信。
看不见任何人。
只有浓雾和黑暗。
但每个人的心都凉了下来。
那清脆的童音,除了脱胎换骨的张鹤鸣,还有谁能够发得出来?
那笑声一起,几个僵尸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干涩的嚎叫,齐齐举起双手,仰望着苍穹,如同临死的老狼,悲壮地哭喊。
然后冷风刮过,他们全部化为了漫天的黑沙!
黑沙凌空乱舞,如同一张幕布,遮蔽了铁肩他们的视线,甚至那堆篝火,也被沙土压熄!
无尽的黑暗抹去了这最后一丝光亮。
无边的恐惧随着黑暗占据了每个人的心灵。
黑暗中,四双眼睛亮如星辰,不知他们看到的是真相,还是死亡。
黑沙依旧疯狂地在空中飞舞着,久久不散,久久没有落下,逼得四个人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
“大家抱成团,千万不要散开!”
潘星那苍凉的声音响起,竟然很冷静,不愧为江南武林领袖。
四个人背靠背站在飞舞的黑沙中,都竖起了耳朵,仔细辨别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一道黑雾无声无息地靠近了铁肩。
铁肩双目紧闭,耳轮不住地蠕动着,可惜哗哗的流水声影响了他的听力,待猛然感到一股阴冷的吸食之力袭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股吸力是如此的熟悉,让他仿佛重又置身于玄幽地漏的旁边!
身体内的一切:血液、肌肉、骨骼、脑髓和皮肤,立刻萎缩干裂,所有的生机和精力都被一丝丝地抽走。
他狂吼了一声,双眼突然暴睁,喝道:“老爷子,还有个东西你也要吗?”
白光一闪,他手中的玉箫戳入了黑雾,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浓厚的黑夜,又仿佛是一把匕首,刺入了恐怖的最深处。
浓雾一开,露出了一对银亮的眸子,一个童声恶狠狠地叫道:“逆徒找死!”
黑雾陡然大炽,血腥之气扑鼻,然后刮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使得黑雾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首先把玉箫绞了进去。
玉箫虽然淹没在浓雾中,但它发散出来的白光并没有消失,在黑暗中闪闪生辉,如同一匹白练,顽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白光映射出了黑雾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头上无发,身形纤秀,双手在胸前不住地划着太极图,巨大的气旋,形成了猛烈的狂风。
不仅铁肩感到体内的精血真气在消逝,其他三人同样也没有好过。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邪力笼罩着,挣也挣不脱,死也马上死不了,就像挂满丝线的木偶,被人随意操纵玩弄着。
他们这才体会到德兴杨霜等人成为僵尸的滋味!
腥风越刮越猛,黑雾中那道白光似乎也抵挡不住了,渐渐地,化为一丝丝如头发粗细的白气,纷纷被吸入浓雾。
等到白气消失殆尽,玉箫上面又出现了一缕缕红气,也同样被吸得干干净净。
那个童声哈哈大笑:“想不到玉箫里面不仅储存着双侠的真气,竟然还有白龙的‘贯日’!铁肩,你也得到了不少吧?嘿嘿,看我把它们都吸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咔地一声脆响,玉箫突然破裂,化为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铁肩双目红光一闪,大吼了一声,乘机催动全身的内力,双拳击出,打向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散开的碎片。
噗,嗖,嗖嗖嗖!
碎片化为了千万个光钉,钉入了黑雾中!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低沉悠长的吼叫,那叫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声音越拖越长,越来越沉,压在四个人身上的无形邪力也就越来越小了。
狂风消失了。
黑暗依旧,血腥气还在。
但恐怖的吸力没有了!
四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如同浅水沟里面的四条鱼。
地上满是粗糙的黑沙,摩擦在皮肤上,除了痒痛,就是凉飕飕的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摸索到了篝火的位置,刨开覆在上面的黑沙,在火堆最深处捅开了一条缝隙,微弱的红光闪现了出来。
等了几秒钟,红光慢慢变亮,然后一串火苗飘了出来,噗地一声,遇见黑沙,如同浇了油,火势腾了起来。
黑暗退开,形成了一个十平方的闪亮光圈。
熊熊火光中,翘着屁股的潘星从火堆处退开,他坐直身子,借着刺目的红光,打量着同伴,他看见的,竟然是三张惨白的脸庞。
其实,他们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三张惨白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