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和铁月心在山梁上一直等到了天黑，才浑身水湿地下了山梁，沿着瀑布形成的小河走向了那座村落。

雨虽然停了，路上到处都是水潦和泥坑，两人很轻易地把脚印留了下来，所幸天色已经黑了，不打着火把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等到了村外的竹林中，两人还没有喘口气，急促的犬吠就传了出来，黑暗中，隐约可见两条暗影窜了出来，显然是冲着她们来了。

“瞎了狗眼了吗，美女都要咬？”

小柳压着嗓子，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一抬手，两枚铜钱飞出，打得那两只土狗嗷了几声，夹着尾巴又溜了回去，躲在黑暗的角落，一边呜呜地低吼着，一边舔舐伤口，但再也不敢贸然跑出来了。

铁月心噗嗤笑道：“狗儿的天性就是看家护院，在它们眼中，人只有两种：主人和外人。尽管你小柳天姿国色，对它们来说，还不如一坨――”

她捂住了嘴，双肩颤动，低低地笑了起来。

小柳单手勾住了铁月心的脖子，笑骂道：“你这小道姑，不是好人，满肚子坏水――”

由于已经被村里的狗盯上了，只要稍微移动身子，就会引来一连串的威胁声，而且群狗相互呼应，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狗儿的叫声此起彼伏，把这沉寂的孤村唤醒。

因为灯油昂贵，一般山野村人都是日落而息，此刻被犬吠惊觉，村头已经有一户人家开了篱笆门，出来探看。

小柳和铁月心藏在竹林中，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一个颤巍巍的老人的声音传来。

“是谁在那里？”

一听是个老人，她们的心反倒轻松起来，便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凭着她们的目力，可以看见在竹林下，有一座土屋，前院用篱笆围着，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影子，两条狗站在那人身边，眼中放光，嘴里发出了呜呜的示威声。

“老人家，我俩迷了路，又湿又饿，今晚能不能在贵宅借宿？”

“哦，原来是两个大姑娘。你们从哪里来？去，去――”

老人虽然很诧异，但见是两个标致的少女，心中虽有疑虑，恐惧之心倒没有了，把狗轰开，让小柳她们进屋，然后关上篱笆门。

土屋不大，破败得倒很严重，墙壁上到处是裂纹，雨水渗进来，形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湿斑。整座屋子霉湿之气很重。

这家只有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厅堂，还有一间是灶房，屋后还有一座猪圈和柴房。

主人是一对朴实的老年夫妻，见小柳和铁月心虽然穿着古怪、形迹可疑，但模样俊秀得比画上的还美，感觉不是一般人，他们破天荒地点起了灯，给小柳和铁月心弄了些吃的，除了粗馍、稀饭和泡笋子，竟然还有一碗椿芽炒鸡蛋。

坐在厅堂里面，借着惨淡的油灯，小柳和铁月心吃得狼吞虎咽，仿佛眼前是天下第一美食，瞅得那对夫妻不住地对视。

由于卧房只有一间，小柳和铁月心就被安排在了屋后的柴屋里。

柴屋虽然更加简陋，但好在修葺不久，还没有破败漏雨，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再盖一张破毯子，也算是一张柔软的床了。

小柳和铁月心分别换上了老妇人洗得发白的破旧衣服，躺在稻草堆上，思潮起伏，哪里还能入睡？

夜风刮过，竹林哗哗作响，仿佛涛声。而村外那片沙洲的流水声，则显得轻柔细腻，仿佛情侣 的私语。

偶尔从远山传来一声猛兽的呼啸，引得村里的狗又是一阵狂吠。

柴房旁边就是猪圈，虽然下过了雨，臭气被冲走了，但里面的四头猪时不时的哼哼声，令两个少女颇觉有趣，跟着哼哼几声，嘻嘻的笑了起来，心头的惆怅渐渐一扫而空。

“小柳姐姐，你说，天蚕仙姑会不会看上跛子了？”

“哼，人家的事于我们何关？快点睡觉，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

两人各自翻个身，背对着背，侧身睡着。

不想铁月心突然坐了起来，黑暗中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小柳姐姐，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蛇？”

她这样说着，仿佛真地看到蛇了，紧紧地拽住了小柳的手臂。

小柳嗤地一声，也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下厚厚的稻草，“我长在皇宫里，你长在龙虎山，咱们谁应该怕蛇才对呀？放心吧，以你我的武功，杀几条蛇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把搂住铁月心，强行把她按倒，两人手拉着手，相拥而眠。

铁月心叹了一口气，“唉，如果女人和女人能够结婚，该多好啊……男女之情真地好烦，烦死了！”

小柳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女人和女人？你疯了吗？”

铁月心没有说话，眼睛里闪烁着水灵灵的光泽，略有些忧伤地看着小柳。

小柳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也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过，我觉得你的话还是有些道理哩……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生死难忘……咦，对了――”

她眼睛一亮，口气变得俏皮，“那位楚公子的血书你还揣着吧？哼，我真怀疑那是不是他的血。”

铁月心身子一颤，“你不要吓我。”

她赶紧掏出了那封折成飞鹤形状的信，却早已经被雨水浸烂，成了碎渣，她笑了一声，扔掉。

小柳粗着嗓子，模仿楚湘玉的声音，深情地道：“牛马走楚湘玉拜言。月心姑娘：阳春三月，一睹芳容，竟不能忘，以致于相思成病――哈哈，肉麻，肉麻，那个癞蛤蟆，一肚子坏水，你还揣着这封破信干什么！”

铁月心叹息道：“他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他不惜性命，从大火中把我救出来，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小柳哼哼两声，闭上了眼睛。

风从柴房的空隙里灌进来，竟然还有些凉意。

咔嚓，一根竹枝清脆的断裂声从村外传来，然后就是两声嘎然而止的犬吠。

小柳腾地坐了起来，侧着耳朵倾听。

“怎么了？”

铁月心也坐了起来。

“嘘，有江湖中人来啦――”

夜空中，竟然有了衣袂挂风之声，啪啪，啪啪啪，声音极轻，如同鸟儿在扇动翅膀。

那声音竟然从村外一直窜到了柴屋这边，透过柴房的空隙，在夜幕下，就见两条黑影正在房上飞纵，晃眼之间，掠到了猪圈后，也就是柴房的前面。

借着淡淡的天光，小柳和铁月心的眼睛不禁睁大，那两人赫然就是楚湘君楚湘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