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仿佛一条匹练,骤然出现在塔影憧憧的夜空,然后轻轻地一闪,如同旭日跃出海面所发出的第一道光芒,万水千山因此灿烂、辉煌。
兵刃交击声,人的叫嚷声,也从塔影处传来,越发清晰。
心印柔和的眼神射出了两道电光,瞟了萧无迹一眼,袍袖一挥,喝道:“佛骨果然有恙!”
他没有招呼众僧,清瘦的身子如一朵灰云,窜上天王殿,脚不沾瓦,随风一荡,已经到了数十丈之外的藏经阁,再一闪,就消失在了树影之中。
就在心印纵上天王殿时,萧无迹的身影也已经起动,虚化为一缕幻影,沿着地面朝塔影飞奔,也很快消失在殿宇之间。
站在天王殿上的妙观等人迟延了数十秒,才恍然大悟地从屋顶上跳下来,招呼着二十多位护院武僧,一窝蜂似地涌向了庙后的塔林。
当萧无迹刚刚越过围墙,眼前骤然闪现出灿灿的金光,他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被这金光晃得眼花缭乱,赶紧跳下围墙,身子往左边一钻,扑入了一片矮树林。
兵刃的撞击声就在耳畔。
心印的吼声也响起:“阿弥陀佛,各位连佛骨舍利也要盗掘,不怕天刑吗!”
萧无迹探出脑袋,视线被一座石塔挡住,他壁虎一样游了上去,扒在塔尖上,才看清这片塔林的布局:六座十几米高的石塔大体呈一个圆圈排列,守卫着圆心一座五层铁塔。
铁塔下,有三伙不同的人分别站在东南西三方。
一伙是顾守诚等人,他们虽然都蒙住了脸,但通过体形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西边的那伙人人数众多,声势最大,竟然有二十人之多,都是青衣黑裤,刀剑亮在手中,赫然是贾似道的青衣卫!
看来那狗官真地就在天禧寺。
他权倾朝野,又声名狼藉,怎敢偷偷出朝,也不怕被江湖好汉刺杀?是了,有如此众多青衣卫护驾,他岂有害怕之理?
萧无迹沉吟了片刻,目光又向南边的七八个人扫去,不禁吃了一惊。
那几人都是天师道弟子,为首的头戴月牙黄冠,长得尖嘴猴腮,胡须已经斑白,他再熟悉不过,名叫从白石,是天师道建康府分观观主,也是萧无迹的亲传弟子。
萧无迹诧异惊愕,目光乱闪,难道老爷子或者铁肩也对佛骨产生了兴趣?
佛骨不仅是佛门圣宝,更是大宋国祚的象征,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抢佛门圣宝,不就等于公开与朝廷和天下僧门作对吗?
但佛骨对于天师道却没有任何用处,哼哼,老爷子啊老爷子,铁肩啊铁肩,你们真是糊涂透顶,此举不仅使我天师道成为天下公敌,在宋蒙战争吃紧的当头,还无端添乱,扰乱民心!
他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老爷子不正在和蒙古人谈和吗,难道这是他想送给蒙古人的礼物?
叮叮当当,叮当叮当。
刀剑撞击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人群中间有一片空地,三对人正在奋力厮杀。竟然是三个青衣卫分别与三个江湖人士对敌。
其中一对武功高出其他许多,刀光剑影,杀招频出,特别凶险,旁观人群不时传出叫好声和惊叹声。
那名青衣卫也和萧无迹一样,是个独臂人,右手一把黑沉沉的环首刀,直刃直背,刀背厚实,舞动起来快如闪电,却没有丝毫的风声。
看着那柄刀,萧无迹就已经知道断臂人是谁了:人称“一刀断头,千刀断山”的史骜!
与之对垒的则是个天师道的弟子,月牙黄冠,肩披二十八缝的黄帔,显示地位不低。待他转过脸来,借着月光,萧无迹才看清楚,竟然是天师道江南东路负责人,林新雨。
林新雨那柄长剑已经被史骜的重刀磕得残缺,但剑气没有溃散,反而凝聚成束,化作一道青莹莹的光剑,长出剑刃约一米多远,在史骜身前身后不断伸缩,嗤嗤作响。
萧无迹不禁暗暗点头,这小子不愧季无涯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太极青云气”几乎已经练到了第八重。
另外两对武功则要低得多,你来我往如同在练习套路,平淡无奇,那两个江湖人士也蒙着面,估摸是与顾守诚一伙的。
萧无迹没有兴趣看下去,待要转向林新雨和史骜,刚才那道灿烂辉煌的金光又闪耀了起来。
就在铁塔的底座下面,有一个新挖出来的大洞,洞口散堆着泥土和碎石,还有几把掘土的铁锄铁铲。
心印如一尊雕塑般盘膝坐在洞口外,把它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似乎要以死守护。
突然,他感应到了什么,身子一动,扭头看向了塔林西边。
他这一动,洞口就露出了一条缝,灿若金阳的光芒就又射向了夜空!
萧无迹扒在石塔尖上,被金芒闪得眯起了眼,同时心头一动,也瞟向了塔林西边。
那是一处红墙小院,专供来天禧寺礼拜佛骨的贵客歇宿之用,植满了翠竹和曼陀罗花,一片清幽。
萧无迹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小院的院坝中,摆放着两张躺椅,上面静静地坐着两个人,不管院外如何喧嚣,他们竟然不为所动,在月光下,呷着茶,闻着花香,悠然自得。
其中一个身穿紫色便服,三绺清须,肚腹滚圆,器宇轩昂。
另一个人一身白衣,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但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场,令人深感不安。
萧无迹渐渐瞪大了眼珠子,凝聚起神光,白衣人的面目变得清晰。
他双手抱胸,面目英俊,薄薄的嘴唇泛起了残酷的笑容,而一双满是红光的眼神,正好朝着萧无迹凌厉地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