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眼中的红芒闪动，冷冷地看了心印一眼，衣袍飘摆，人已经无声无息地钻入了庙墙外的树林，朝着塔林方向掠去。

妙观喝道：“贼子――”

心印对着他摆了摆手，“由他去吧！”

他又微微一笑，右手手腕转动，手指屈伸，在胸前捏了一个法印，对着远方遥拜。

“佛骨乃圣灵之物，岂是我们常人可以控制的？就算我们天禧寺，对它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暂且寄居的客栈……”

妙观与妙察妙智妙镜等人对了个眼色，几人都面露庄严，齐声念佛。

妙察身材极高，脖子很长，样子就像头长颈鹿，他站在人群中，高出众人足足一个脑袋。

他蓦地一拍门柱，叫道：“师父，难道佛骨把那个少年也当作了客栈？”

心印微微笑道：“佛法无边，以天地为客栈，生命一瞬，以皮囊为客栈。天地尚且不能永恒，何况我们这些臭皮囊？相对于佛法，谁又不是临时的客栈？重要的是――佛骨会通过它自己挑选的宿主，让我们这个污浊的世界灿若夏花！”

妙观看着白龙消失的地方，眼中闪出了怒火，“现在蒙古人气势汹汹，大宋即将生灵涂炭，我们怎么灿若夏花？你看那个白龙，明目张胆地潜入我天禧寺，与奸相密谋，而我们却不闻不问――”

心印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妙观，你随我习法有四十年了吧？唉，心性暴烈，依然没有悟空……蒙古人，宋人，甚至西夏人、女真人，不都是一样的人？你杀我固然不对，我杀你难道就对了吗？重要的是化解危机，阻止杀戮，减轻痛苦！

你们心传师伯窥见天道，大宋朝廷必将在数载间毁灭，与其拿老百姓的生命去做无谓地抗争，还不如因势利导，促成和解――”

他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扫视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僧众们，“佛骨的离去，就说明我们天禧寺在弘扬佛法方面，不能令它满意。从现在开始，大家当倍加努力！”

“是！”

数十个僧人埋下了头，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

塔林旁边的那个小院落，依然静谧，安详，檀香的气息幽幽地飘荡在空气中。甚至撒在院坝子上的月光，也带上了同样的清香。

白龙仰面躺在椅子上，双腿很随意地伸直，小腿交叉在一起，搁在了花坛上。

他旁边的紫衣人呷了一口茶，然后摸着自己颌下的清须，皱眉看着白龙，“白先生武功盖世，为何会对佛骨感兴趣？难道是昊云公主想要？不过你要知道，皇上认为佛骨乃本朝国祚，关系社稷命脉，你最好不要随意夺之――”

白龙淡淡一笑，“对于赵氏江山还能支撑几年的问题，相爷恐怕比我清楚吧？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佛骨既然象征国祚，小姐对此也很重视，但她认为那东西早晚都会落入蒙古人之手，因此没有派人来抢夺。我刚才出手，只是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而已……”

紫衣人一愣，“谁？”

白龙眼中红光一闪，“一个谢顶的蒙面老道！此人狡诈多智，身份可疑，竟然精通数派武功，江湖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奇怪啊――”

紫衣人看着守护在院外的憧憧青衣卫，“要不要我派手下去查一查？”

白龙摇头，“他们查不到的……”

紫衣人叹道：“自从蒋总管失踪之后，我手下的这些青衣卫成了无头苍蝇，谁也不服谁，甚至副统领华映，也很难管束他们――”

白龙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默然不语。

紫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这次来天禧寺，你可知道真实原因？”

白龙不答。

紫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赵?病重，快要不行啦，因此要我来天禧寺对着佛骨祈愿，佑他平安。这下佛骨无端飞走，他不是已经了无希望了吗？他死了倒好，朝中之事我更能一手把持，看谢道清那个老太婆怎么和我斗……”

紫衣人长吁了一口气，伸开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

白龙冷冷道：“忽必烈汗准备在明年改国号为元，在燕京称帝。相爷好好审视天下形势吧。”

紫衣人脸上的笑容凝结，“改国号为元？大哉乾元，万物之始……他的野心好大……”

白龙冷笑道：“嘿嘿，还不是那些汉人军师替他想的鬼点子？相爷，不要再犹豫了，这次小姐要我来见你，只希望你运用权力，稍微压制朝廷中的抗战势力。她已经获得大汗同意，今后社稷更替，保证你现在的地位分毫无损！”

紫衣人身子一软，躺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夜空，目光闪烁。

月光下，树影摇动，扑簌簌，扑簌簌，一粒粒白色的樟木花飘散了下来，仿佛没有灵魂的雪花，冰冷地旋转着，旋转着，闯入了人的视野中。

一丝悲凉的寒意从紫衣人的心头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