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涯仿佛绝处逢生般立刻来了精神。张鹤鸣去了，铁肩也去了，天师道就以他和辛无尘为尊，江南武林就以潘星为首。现在潘星突然说出了要投降蒙古人的话，他岂能不兴奋？

辛无尘比他的反应还快，他的身高使他不需要跳上桌子，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高高地举起了手臂，朝着群雄喝道：“愿意与蒙古人讲和的请站过来！愿意大宋百姓生灵涂炭的到木台那边去！”

天师道的首先动了起来，纷纷走到了广场西面，依次排在了那些耆老的身后。

只有一个黄袍老道还站在木台后面，看着王昱的背影，犹豫不决。

季无涯喝道：“敖来子，你还不快过来？”

那个黄袍老道是铁肩的师兄，平时两人关系极好，他总以为王昱就是铁肩所化，在众叛亲离之际，不忍离他而去。

王昱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那是铁肩的声音：“敖师兄，你过去吧，铁肩已死，已经不值得你留念……”

敖来子看着王昱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悲怆地笑了笑，一挥袍袖，朝着季无涯那边走了过去。

而江南群雄大都没有动，依然在原处，看着木台上的潘星。

潘星似乎在做着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择，那张胖脸绷得比石头还硬，手指不断屈伸，那是在演练龙游指法，还是在盘算着什么？

当天空飘来一朵云彩的时候，潘星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一双双迷惘的眼睛，他惨笑一声，声音苍老而沙哑。

“不管蒙古人也好，宋人也好，都做了许多坏事，也做了不少好事，但总体来说做的坏事比好事要多――蒙古人攻城掠地，烧杀掳掠，我们铲除异己，杀害功臣，大家都差不多！不要再打下去啦，再打下去人只会越死越多，只会便宜了豺狼野狗――你们看看我们灭冉家庄时的英伟场面，数百好汉围攻一群老弱下人，甚至猪狗鸡牛都不放过，呵呵，何等的英雄，何等的壮观！”

凡是参与过冉家庄之战的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这么说，并不想责怪大家，因为我和铁肩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想说，我们并不比蒙古人高尚多少！口口声声要杀敌抗蒙的，他们手上沾满的鲜血恐怕比对手还多吧！”

潘星憎恶地看着王昱，“我知道你很想杀了我，对不对？老铁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有能力把我们所有人都杀光，但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寂寞――”

他身形一摆，跳下木台，坚毅地穿过人群，朝着广场西面走去。

随着他矮胖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他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流，没有人说话，只有桌椅板凳的移动声，偶尔传来几声茶杯摔地的碎裂声。

王昱怔怔地看着潘星的背影，目光里面闪动着杀机，但内心谭灵霜的声音让他冷静了下来，“潘大哥，谢谢你，若不是你的照顾，我早就死了……”

晃眼间，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广场西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每一双目光都惊惧而又勇敢地瞧着王昱。

王昱孤独地站在木台上。

阳光照射下来，云影在地面上移动，空气中有一股檀香的气息。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有这个能力的！”

内心中，铁肩在嘶声吼叫。

谭灵霜则在温柔地劝解，“昱儿，你何必杀那么多人？杀了他们，就能实现你的抱负和理想吗？如果实现你的抱负要杀这么多的人，我看啦，那个抱负也不怎么样，对吧？”

云方微笑道：“还是杀了好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成佛，就要用屠刀先杀人，不然，何来‘放下屠刀’？”

辛红贺尖叫道：“你连我们都敢杀，那些人为何不能杀？杀吧，通通杀掉，好给我的小春陪葬！咦，张老道，你怎么不说话？”

张鹤鸣嘿嘿地冷笑几声，沉默不语。

王昱捏紧了拳头，体内的凌霄精气一卷，淹没了那些灵魂的吵闹声，恢复了自我和本真，他深深地扫视着无数双勇敢的眼睛，突然寂寥地一笑，长叹，“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我不靠杀人，也能实现驱逐鞑虏的梦想！”

他长啸一声，身子化为一缕黑烟，冲上了天穹，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