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是最苦的人(2)
作者:望见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48

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翻过一道山梁,再绕着一层一层的梯田,就来到一条乡村土路上。田埂、道旁遍布着洒满阳光的风铃草。路边有一排两层的楼房,足有两里路长,这是龙岗村最体面的景观。她一眼就认出了中间那套房子,它虽披着楼房的外衣,却实在寒碜得让人心疼。

依然是四年前那栋徒有其表的两层楼房,没有上漆的木门由于风雨的剥蚀而显出腐朽的气息。屋子里除了一台18英寸黑白电视机,再没有一件家用电器。不同的是,朱梅兰没有脱口先叫何雨轩的名字,也没有先前欣喜若狂的样子。她的表情隐在蜡黄的脸上,显得有些漠然。何雨轩主动问了一句十分多余的话:“你说我是谁?”

“雨轩。”朱梅兰到底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何雨轩的名字。在那么多生活的不幸和重压之后,她的心还为何雨轩这个21年前的同学保留了一个空间。何雨轩真的很感动。她想:是我们的友情超越了时空和苦难,还是朱梅兰压根儿就没有疯?可人们都说她疯了。故乡所有认识朱梅兰的人都这么对她说。他们见何雨轩吃惊的样子,说:你不信么?在她儿子上学、放学的时候,她会准时出现在马路上。她旁若无人地笑,那笑声很可怕地传来,让你觉得那更像是哭,却并不见她掉一滴泪。

何雨轩因此更想去看朱梅兰。原来,她与郑志刚没有离婚时,母亲总劝她:“别去看那个可怜的孩子!你去了,反而刺激了她。你考取了学,而且有了幸福的家。这些她都无法与你比。”

何雨轩于是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又因为忙于生计,一次次错过了看朱梅兰的机会。而每一次回娘家,何雨轩都照例要打听朱梅兰的境况。朱梅兰每况愈下的不幸就零零碎碎地塞进雨轩的耳里,使她的心一天天沉重起来。

朱梅兰结婚后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她受不了婆婆无端的责难,和儿子搬回了娘家,并用丈夫寄回的钱,建起两层楼房。新居落成不久,她两岁的儿子却一头栽入新房门前的石灰坑里。在丈夫偶尔回来一次的家中,她独自在爱子惨死的巨大痛苦中煎熬。后来她又生下一个儿子,她与儿子总是寸步不离。儿子上学了,她不分阴晴雨雪每天接送,这成为她生活的唯一大事。要是有人和她打个招呼,她便说:“那天,我若不坐在后院洗衣服,第一个儿子也该上学了。我会天天陪他读书!”然后是笑,漫无边际地笑。于是人们说她疯了。丈夫很快要求和她离婚,她死活不同意。在她丈夫的威逼和利诱下,她父亲代她和丈夫办了协议离婚。后来她父亲为了既省心,又得一幢楼房,安排她和一个小她四岁的男人领了结婚证,指望她嫁出去。不料她不仅不答应离开这幢房子,而且不让那个男人近自己身。于是她又一次离了婚……

这些消息像钢针扎在何雨轩对朱梅兰过去美好的记忆里。她和朱梅兰的家同村不同组,但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次上学、放学都结伴而行。这种相依相伴的友谊一直鼓舞她们一同考入乡镇唯一的重点中学。这时学校离家有近十里路了,要求必须住读。朱梅兰的父亲吝惜食宿费,不准朱梅兰读重点中学,还是何雨轩去说服了她爸,让她继续学业。由于没有了上学和放学的过程,何雨轩和朱梅兰的交往便少了许多。直到初中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何雨轩忽然听人说朱梅兰转到普通中学读书了,不久又嫌普通中学学生纪律太差而彻底告别了校园。当时何雨轩正面临向中考冲刺的关键时期,无暇去了解朱梅兰辍学的真实原因,更错失了再次劝学的机会。直到她们城乡两隔,为人妻、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