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故人

云江镇虽小，距中原繁华之处却足有千里之遥，如此偏南处所，于海极近。况且此时又值仲夏，东南季风吹至，雨气颇重，下雨亦属正常，理所应当的事。

这时，无名小山上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了，却丝毫没有要止歇的意思，雨势倒是也不大，却很是烦人。而且因为下雨的缘故，暑气自然是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反而多了一丝凉意，更像是入秋之状。

雨，很潮、很凉、很不爽！

雨中，山洞，一阵凉风吹过。

徐世倩坐在洞口的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用手托着小脑袋，两眼呆呆地看着外面，雨幕从天边落下，洒下一片朦胧。

蓦地，徐世倩的身子抖了一下，嘴里也倒吸了口凉气，明显是对这鬼天气还是不太适应。(用中医的话来说，这叫寒气入体；用西医的话来说，这叫内分泌调节受阻。所以南方人喜欢吃辣椒咯)

徐世倩站起身，慢慢地走回了山洞里面，嘴里咕哝了几声，当然不能忘了问候一下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天气。

洞内的铺陈很是简单，中间有几张简陋的石桌石凳，旁边还有一堆炭火；再往远处的左右两边则各摆放着一张石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一切都简单之极。

咦，左边的石榻上竟还睡着一个人，细细一瞧，正是魏子风。只不过看他的面色，却是非常的苍白，估计是伤势还未痊愈的缘故。

低低地叹了口气，徐世倩走到炭火前，缓缓地坐了下来，又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发起呆来，手里不知从哪里拾起一截枯枝，折了又折，丢进火里，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又换了一截枯枝。淡蓝的火焰倒映出她那略显忧郁的脸庞，两弯秀眉也不复平日的光彩，紧紧地蹙了起来。

当日，徐世倩、魏子风在与叶辰一战过后，却又很纠结的遇到那等让人很是无语的怪兽，急切之下，魏子风强运灵力，一剑将其斩杀，却也牵动体内之伤，一发而不可收拾，当场便昏死了过去。依二人的本意，是要前去寻找雪小禅一众人等的，怎奈何天公不作美，雨势是越来越大，而魏子风的伤势又是极重，实在不宜再奔波赶路。徐世倩当下便寻了一个山洞，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此安顿了下来。打算等魏子风伤好一些再另作打算。

可谁曾料想，魏子风的伤势竟是比预想中的还要重上几分。自当日魏子风昏厥之后，便一直昏睡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这种情况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是越来越糟，魏子风的气息是越来越弱。情急之下，徐世倩曾数次外出寻找雪小蝉等人，但又怕邪宗众人寻得这个山洞而不敢走远。可即便是这样，徐世倩还是有好几次险遇邪宗人马，也幸亏她机智，发现得早，方才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事到最后，出于无奈之举，徐世倩也只能在附近留下了一些特殊的暗记。

期待正道中人可以发现吧，徐世倩在心中这样祈祷着。

……

“娘，你不要走啊，阿风好想你啊……啊……”，蓦地，身后突然传来了魏子风的呼喊声，带着几分悲切之意，听在耳中，顿时有种闻而落泪的感觉。徐世倩先是一样地充满了伤感，可随即便转变为了微微的喜悦。

说话了，说明至少有了好转的迹象，至少徐世倩是这样认为的。

又有谁知道，在这荒野偏僻之地，霖雨之中，孤独也是很累的。

徐世倩张慌地跑了过去，抓住魏子风那在空中乱挥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身上，道：“阿风，你怎么了，醒醒啊。”

像是一只常年漂泊在外的小船找到了无风的港湾一般，魏子风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徐世倩的手，躺在她的臂弯里，居然笑了笑，很甜……

“放心吧，我不会走的。”看着魏子风那带者笑容却异常苍白的面容，徐世倩的两颊也是淌下了两行清泪，却同样笑着。

不过这终不是一个好的开始。魏子风的状况何止是没有好转，看情形，明显地是重上加重了——他发烧了，而且是高烧。不仅如此，他说话的情况是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甚至于有了一丝神智崩溃的征兆。

徐世倩虽然天赋不错，有一定的道行，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对于救人之术，却是不行，连皮毛都称不上。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况一天天得坏下去。除了着急，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当然祈祷还是可以的。

而外面的天气却是一点也不体谅她的难处，雨依旧还是下个不停，甚至于极目所在，阔野之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到处除了雨就是风。

“这鬼天气，搞得所有人都躲起来了，谁会这会傻了巴机地出去呢……”，突然地，徐世倩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都加重了一个激灵，停下了手里的全部动作，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对啊，这种情况下，有谁会在外面傻傻地呆着呢，即使我出去找小蝉姐他们，应该挺安全的吧，而且也不会有人找到这儿吧。”

想到此处，徐世倩顿有拨云见日之感，转身看了看熟睡中的魏子风，然后向洞口走去。出了洞口，向四周看了看，又找了些大的树枝掩盖了洞口，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方才驭起汇天绫，渐渐模糊了身影，消失在天边。

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雨丝落下，打在那枯枝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然后便是风声，再无其他。

万籁俱寂。

过了不知多久，莫名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似的，竟动了起来，晃了就晃，就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影来。

“终于走了。老师，这回她不会再半路回来了吧。上此就是结果咱没把人给治好，反而把人给越治越差了。”少年唏嘘一声道。

“呵呵，不会的，上此是她点儿背，刚出去就遇到了那个落叶老头的手下。我就不信这回还这样。而且这会外面也没什么人，她要找到那些正道的小辈，有得她忙了，咱们这回有的是时间，好好玩玩——哦，不是，好好治治。”老者一直就这么笑着，长须轻轻地飘着，颇有一代高人的风范。

少年嘴角歪了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明显是对这些话语有些免疫拉，很是不屑的表情。

老者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大声道：“喂，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告诉你，怎么说老夫也是你师父，你别这么没规矩……哎，你别走啊，待老师给你上上课。”却见那少年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理“盛怒”的老师，迈起步字，向急救躺在石榻上的魏子风走去。

若是徐世倩在此，定然会惊讶之极，估计嘴巴是合不上了。因为这二人正是当日在石亭当中所偶遇的黄伯云与其徒左助。

原来，那日魏子风与徐世倩离开后，这二人便一直尾随而来。黄伯云之修为实已是出神入化，一眼便看出这魏子风的情况，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了。若是不能即使医治的话，只怕不止是卧床不起那么简单，说不得还会影响以后的修行。

且说二人一路闲庭漫步地来到石榻之前，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但是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甫一来到这石榻旁，这黄伯云的眉头便是皱了起来。想了一会，身出手搭在魏子风脉门上，点了几点，眉头皱得更紧了，自语道：“怎么恶化得这样快，不该啊，到底怎么回事？”

左助倒是不怎么担心，面带笑意，嘻嘻哈哈道：“哎呦呦，这还不都是您老人家的大力杰作嘛。是吧，老师。”当日在为其治伤时，不料徐世倩突然回返，黄伯云不愿让她看到，收手不及，竟是让伤势更加严重了，不过以黄伯云的意思，凭借着魏家小子的修为，这伤顶多是晚好一点，没有什么问题的。可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伤势恶化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去”，黄伯云没有心思搭理左助，啐了他一口。说完好象发现什么一般，眉目中全是震惊，双手疾若闪电，一把探出，解开魏子风的外衣，“哐啷啷”一声脆响，那片一直挂在魏子风脖子上的金叶掉在了地上，沾上了点滴湿室的泥土。

落叶大震，面上有些泛白。而当他看到起胸口时，已是面无血色。

只见其胸口之上，赫然有一团黑气，凝而不散，渐渐向心脉逼去。这团黑气的形状也是颇为诡异，整体上是呈现一朵莲花的形状，可其上却隐约可见一些幽厉鬼影，仰天嘶吼。

“啊！？”一声惊呼，却是左助见到个样子，心神激荡之下，一时把持不住，忍不住发出声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竟是那个老家伙的儿子，真是福气不浅啊。”黄伯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但还是有着一丝震惊。

“老师，这是……”，左助比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抑心中的那份莫名的惊骇。

黄伯云没有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魏子风，眼中似乎有一道光彩闪过。然后转向左助，道：“时间有限，此间之事，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得先救人，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这个小子就熬不住了。他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老家伙还不得活劈了我。”说罢，顿了顿，又接着道：“小助，你现在去洞口守着，任谁都不要放进来，记住，是任何人。”

左助见老师如此郑重，十分少有，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向黄伯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在阴暗的地面上投下一个坚定的背影。

“老魏，你儿子是强，但我徒弟也不差啊，呵呵……”

黄伯云不再迟疑，伸手入怀，一阵摸索，拿出一个蓝色小瓶拇指轻轻一动，盖子便掀了开去，飘出了淡淡的幽香，令人闻之，精神一震。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舍，但最终还是轻轻地翘开了魏子风嘴巴，不管多少，将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其中。这东西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阻塞。效果也是极快，不过片刻间，魏子风的胸口上就浮现了淡淡的青气，将那黑气冲散了不少。

隐约可见，那是一种带着点滴青红的药丸。

“让我想想，改天见了得让老魏给我点什么东西才不亏呢。”

正在这时，黄伯云突然眉头皱了皱，霍然转身，看向被雨雾遮挡的远方，一抹极淡的煞气在一道黄光中散发了出来。距离极远，也就是黄伯云这等人物，若是换了其他人，还真察觉不到。

“哼，你们还真是够猖狂的，老子早晚得灭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