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贵和王小光在工地上干了一个月的活儿了。这一个月来，他们一直没有休息过。这块地目前是正发工业区最偏僻的一段，据说这块荒地上要建成一个高档社区。一九九八年的广东，房地产业刚刚开始红火，许多不毛之地被开发商看上了，土地进行了一轮近乎疯狂的开发。杨三贵他们干活的这片工地，最少要建一年才能建好。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们以为老陈很了不起，在广东做包工头呢，后来才知道，老陈也只是一个小角色，老陈上头的那个大包工头才真的了不起呢，整天开着小轿车跑来跑去，光在指挥别人干这干那，但是挣的钱却比老陈他们多得多。据说这个大包工头在市区有几套房子，每套套里面住着一个女人。老陈却没有那样清闲，缺人手的时候，他还要亲自上阵，和大家一起干重活。

终于盼到了工地出粮的日子。真是凑巧得很，正好是星期天呢。按照惯例，吃过中午饭后出粮，下午放半天假，让他们出去买一点东西。工人们在工地上呆了一个月了，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也睡在那里，拿了钱得出去逗逗风，用四川话说，就是出去耍一下。杨三贵王小光他们要下个月才有工资发呢，不过老陈给他们每人预支了两百块。有几个同乡问他们两个：“兄弟，拿了钱去哪里耍？”杨三贵老实，对他们说：“去看媳妇。”一群老乡听见这样说，就笑了。工地上有几个从梁山来的是光棍，三四十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的，他们从来不隐瞒单身的事实，甚至以单身为荣。他们说，因为家里太穷所以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们，娶不到媳妇，所以就来广东混了。其实他们挣的钱也不少，一九九八年，每个月能挣*百块已经不错了，可是他们发了工资就拿去吃喝嫖赌，到头来一分钱也存不到。有一个模样儿十分猥琐的梁山仔对杨三贵说：“你要找老婆，今个儿我带路。咱们等下先梳洗干净了，换上了体面的衣服，一路玩出去，我带你去耍。”杨三贵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呢，随口问他：“老乡，你说这里什么地方最好玩呢？”那个人笑了笑，说：“你还不知道啊，离我们工地不远，有一片红灯区，那儿很好玩着呢，温州城，你听说过吗？”杨三贵当然没有听说过温州城。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功夫听那个老乡瞎聊，他们要赶着把身上的灰尘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去金海工业区那边呢。几乎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急着冲凉换衣服呢，工地是没有冲凉房的，一大群男人，提了一桶自来水，*了衣服站在墙边上冲起凉来。刚才同杨三贵瞎扯的那个人还要同他说话：“你不跟我去温州城啊？那温州城里面的妹仔可是好看得很，你去其他店里面找不到那样好看的妹仔了。”旁边一个笑他：“三娃子，你是不是又想着温州城里的那个辣妹呀，可是人家不想你哟。她每天都有新客人呢。”三娃子说：“你这个兵娃仔，你就喜欢长安宫里面的那个什么梅儿妹仔来的，别的妹仔你都看不顺眼呢。”旁边一个哑嗓门的说：“我今天不想花太多的钱，去找一个来工地耍一下来着。”三娃子不屑地说：“这还不容易，老何我告诉你，你就找比你大的，四十多岁的那个叫什么凤姐来着，她以前不是经常深更半夜跑来我们这儿吗，那个不用多少钱，十五块就行了。”有人说：“据说十块钱她就干呢，不知道最近她在哪个工地上转悠呢，这几天半夜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应声说：“我知道那个凤大妈住在哪里呢，不过今天我要去找她，有要找她的人，在我后面排队吧。”三娃子接下腔来了：“老罗，你这家伙都一把老骨头啦，你还去呢，人家那个凤姐呀，要开始嫌弃你啦。”老罗说：“我换上了衣服，穿上了油光光的皮鞋，走进凤妹仔的家门口，凤妹仔见我来了，还要给我泡上好茶招待我呢，哪里会嫌我老哦。”杨三贵也不再和这些人说话，冲完凉，洗好了衣服，就和王小光去金海工业区那边了。自从进了建筑工地，他们就没有去过金海工业区了。都快一个月了，很想和媳妇说话了。

两个人把刚才从老陈那儿预支的两百块钱用塑胶袋子裹了一层又一层，才放进裤兜里面，走几步，就用一只手摸一下裤袋，生怕钱会飞走了。当他们走到金山人才市场这边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装钱的裤兜。早就听说过金山人才市场这一带扒手多，他们非常小心。到达大成电子厂门口的时候，才刚过一点钟。大成电子厂饭堂中午下班时间是一点半，下午上班时间是两点半。通常情况下，如果星期天员工不上班，饭堂是没有多少人吃饭的，所以星期天的时候，饭堂也就不忙。两个人看了一跟保安室墙壁上挂着的钟，快到下班时间了，两个人于是在厂门口等。终于等到了一点半，看见有几个穿着白色厨房工作服的人走了出来。虽然都穿着白色的工衣，但是两个人却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的媳妇，用四川话大声地叫着她们的名字。

大成电子厂也发工资了。张金花和李兰刚进厂，工资低，才四百块呢。不过她们也很满足了。发了工资以后，她们也像自己的丈夫一样，把钱看得紧紧的，上班的时候把钱放在裤兜里揣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钱装进防盗*的口袋里面，总之她们的钱是随身携带。这笔钱是她从来广东以后挣得的第一桶金，她们看得同自己的命根子一样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