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的时候，家里刚吃过了早饭呢。母亲在忙着收拾碗筷，父亲则叼着一支烟斗坐在火堆边上抽旱烟呢。家里的花狗见他回来了，跑过来转围着他转个不停。杨大海把行李从肩上卸下来，就忙着打开包，把买给父母，哥哥、还有买给爷爷奶奶、以及两个小堂弟的礼物拿出来了，三叔他们也让他带了一些东西回来，他正要整理好了送过去呢，他爹却起身去叫爷爷奶奶过来了。杨大海回到卧室里面，把贴身的钱全部拿了出来。他要把老乡们请他带回来的钱和物品挨家挨户送过去呢。杨二贵心疼儿子，不让他跑，他代儿子去跑了，不过他没有给那些人家带东西过去，他叫他们自己过来拿。一听说孩子们请杨大海从广东带了礼物回来，他们一个个聚到杨二贵家里去了。这下又轮到杨二贵老婆招待客人了。泡了茶，朝火堆里面加了几块好柴，搬了椅子给邻里们坐了。不过那个火堆实在太小了，只能挤六七个人，有几个人没有在火堆边上占到位置的，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了。杨大海打开包，把东西拿出来，一一交给大家，然后才从衣兜里面拿来一张纸条，哪个人给家里捎了多少钱，纸条上记可记得一清二楚呢。他按纸条上的数目挨个给钱呢。这时，家里又来了一个客人，谁也猜不到的一个人――村支书杨昌龙来了，而且是挂着一副笑脸进来了。这个杨昌龙，和杨大海他们也是同姓一个杨的，只不过杨二贵他们家是村民呢，杨昌龙是支书呢，所以平时除了公务上的事情，两家基本没有什么来往的，村里面的大多数人，和杨昌龙也是很少往来的，仅仅只是见了面打个招呼而已。这杨昌龙来窜门，可真是个稀奇事儿。杨二贵招呼他坐下，他也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杨大海面前，对他说：“大海，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你呢。”正在给邻里们拿钱的杨大海转过头来说：“昌龙叔呀，应该我去看你呢，怎么轮到你来看我啦？”杨昌龙说：“哪里哪里，你现在出息了，一下子带了那样多村里人出去外面挣钱，我看你来了。”杨大海把钱交到了每个家长手里。还有一件礼物他还没有给呢，那就是合影照。合影照放在他的背包最里面的袋子里呢，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拉链，取出照片，分给大家。拿到照片的人聚在一起看起照片来。他们出去大半年了，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变化。张虎子张小波兄弟俩长白净了，看走来个头似乎长高了一些，也难怪，男子长到二十五呢，所以十多二十岁的小伙子长个子也不足为奇。张武和张小华倒是长胖了，而且张武那小子，照片上的他笑得多甜呀，笑起来就是好看，看起来不再是一副苦瓜脸了，有福像呢，看起来他以后可能发财呢。李伟这家伙，倒是瘦了不少，人也黑了不少，不过脸上也还挂着一丝笑呢。有笑挂在脸上就证明他过得好。只有杨大海知道，李伟的笑是免强挤出来的，他刚失恋没有几天呢，哪里笑得起来？张金花比以前白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精神。杨三贵和王小光两个，脸上黑得像泥鳅，头发也老长了，杨三贵的脸上还有伤疤呢，那是他在工地不小心弄到脸上了，照相的时候，伤疤还没有愈合呢。大家看到，照片里面的杨三贵穿了一双油光光的皮鞋，王小光穿了红色的外套。看得出来，两个在建筑工地干活的男人，是为了照这张合影照而特地把自己扮靓了。杨大海的脸上也挂着微笑呢，照片上的他还穿着他的那件灰色正身、红色衣领的工衣。照片里面最引人注目的人就是李兰了。她胖了很多，肚子很大了，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怀孕了。看上去月份不轻了，快要做母亲的人，洋溢在脸上的全是幸福。杨昌龙跟着大家一起看照片，突然他对杨大海说：“大海，照片你给我一张好不？我也要一张。”杨大海问他：“昌龙叔，你要这张照片干啥呢？|”杨昌龙说：“我要一张照片回去，把它放大了，挂在村委会的屋子里面去，以后村里开个什么大会，全村的人都能看到这张照片呢。这张照片挂起来好鼓励大家呢，如今靠在家里种地挣不到多少钱呢，年轻人得走到外面挣钱去。”杨大海把他自己的那一张照片给了杨昌龙。

其实杨昌龙的那句话说对了，在家里种地是挣不到多少钱的，九八年，正是东南亚经济危机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几年，影响最大的当然是农村了，地里面种出来的粮食、油菜籽，自家猪圈喂出来的猪都卖不出一个好价钱。人们都在说：“这些农产品的价格怎么说降就降了呢？前几年不会这样低呢！”家里的开支一分钱都没有减少呢，特别是有孩子读书的家庭，压力是特别大的，许多孩子上学的时候，都没有钱交学费，都是先交一部分学费去上学，剩下的钱呢，分几次交齐的，所以以常有这种情况发生：要期末考试了，孩子的学费还没有交齐呢，学校为了逼到学费，使出了他们的高招：孩子不交齐学费就不让参加期末考试。每学期快到期末考试的那几天，张家湾两所学校的课堂上，总有空着的座位，孩子回去找家长拿学费去了。杨大海这次回来，家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来的人有八成是想跟着他出去广东打工的，就连平时不怎么同他们打交道的人，也前来探路了。临近年关了，杨大海在没有清楚广东这边用工情况怎么样的情况下，不敢冒冒失失地带到广东去，因为如果找不到工作，他们连个过年的地方都没有。他告诉来人，找工作等到过年以后再出去可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