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京路上病倒的耶律凤总不见起色,病病歪歪时好时坏一躺半年,每日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痴痴地发呆。萧绰、耶律隆绪来看过她几次,原来那个欢喜雀跃、娇憨耍赖的耶律凤不见了,他们面前躺着的只是个凄惶愁苦的怨艾少女。
萧绰几次传呼萧天哲不见人影,北院申报朝廷说他已失踪近大半年,看来他有自知之明早已自动解除了婚约。这个皆大欢喜的消息并没让母子三人的心情有所改变,因为耶律凤的心情依然如故,答话和往日一样丢魂失魄。
秋天来了,落叶萧萧更添了一份愁绪。后花园小亭边,她形销骨立地斜躺在睡椅上,微闭着眼晒太阳。青儿蹑手蹑脚地走近她身边,将泡好的茶放在小几上,她睁开眼望了一下。青儿低声说:“公主,您天天呆在宫中生闷气,长此下去,身体越来越差,终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去大宋南方,那儿天气暖和,食物精美,对您的病也有好处。”
耶律凤摇摇头。她知患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结未解,跑到哪儿都一样。
肖风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份情意?她琢磨不透。小河边相拥的一瞬间曾让她感受到他深深的爱意,那难道是错觉吗?真爱她,绝不会当皇兄之面又婉转拒婚。
她恨他那么无情地悄然而去,而且去向不明,更恋他那时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身影。能怪谁呢?她在连他真正的姓名、住址等等所有底细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却独自发疯般地爱上了他。真是: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转眼入冬,她体弱怕冷起得晚。青儿扶她坐起为她拢了火,盥洗毕,拿块银狐皮缛盖在她腿上。叶儿递过半碗红枣桂圆稀饭,她有气无力的慢慢挑着吃。
“凤妹!”一声轻呼响起,耶律隆绪已跨入门来。他满脸喜色地望着她笑道:“昨儿大宋东京有密报传来,说肖风已入住红杏楼。”
“皇兄,谢谢你关照我。只是,只是、、、、、、。”耶律凤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转瞬又暗淡下来,肖风他无情不似多情苦,奈何?
“凤妹,你一定没见过东京的元宵花灯吧?听人说那真是天上人间的美景,我若能像你随意出入国境,我早走了。”他竭力怂恿耶律凤离开上京,若能与肖风共偕连理求之不得,若不能,让她到处走走,多接触些人与事物,心情会有好转,或许能从单相思中挣扎出来。
耶律凤对肖风的那份思念无计可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明知他不爱自己,但满脑海里
全是他的形影,想他,想他,还是想他!与其相思到死,不如以朋友的身份相守终身也算了却一份心愿。她在皇兄的鼓动下思来想去打定主意,指挥青儿简单地打点行装,准备动身。
临行前辞别母后时,她慎重地对她说:“凤儿,听清楚我的话。我族中显贵子弟都觊觎驸马头衔,我没理由违反祖律将公主嫁给外族平民,但你情根深种,一病至此,所以我对你法外开恩,若能拉拢肖风为我所用,自能堵住众人之口。若不能,马上回来另择佳偶。不然,为平息诸子弟愤怨。你将从皇族族谱上除名。”她顿了顿又说:“我给你两年时间。”
过小年(腊月二十四)那天,耶律凤依旧男装,扶着青儿,随着勃古奴走进红杏楼。诚惶诚恐接待的马文佐发觉她不仅人清瘦到弱不胜衣,性格也大变,不挑剔、不张扬地要了两间上房,悄悄入住。进房躺下后,马文佐善解人意地趋前小声禀报:“公主,肖少爷离开东京已有半个多月了,但他未退房,行李还在呢。”
“我问你了吗?做你自己的事去。”耶律凤对他的殷勤并不卖账。原来她的公主脾气丝毫未改,还是这么坏。马文佐尴尬地匆匆退下。
阖家团聚的除夕夜居然如此凄凉,偌大的红杏楼关上了大门,楼上楼下和贵宾区难得见到一个人影。
耶律凤强撑着不辞辛劳赶往东京,原以为能堵住肖风,跟着他快快活活地过新年。扑空后,心情极差,便觉得浑身不适,躺了一天不肯起床。青儿好不容易劝她起来吃团年饭。
二楼雅间摆了四个小案桌,除耶律凤主仆三人外,马文佐身为主人,虽然心中万般无奈但也硬着头皮坐在下首作陪。青儿未入席,站在耶律凤身旁为她剔鱼刺和肉骨。马文佐见气氛太冷清,举杯笑道:“公主,为臣祝您甲午年龙体安康,万事遂心!臣先干为敬!”耶律凤也举杯一饮而尽,淡然地说:“马将军,本宫也祝你年年高升。”马文佐受宠若惊地拜了三拜,待拜毕抬头一看,见耶律凤扶着青儿已出门而去。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问勃古奴道:“勃古将军,为何不见十八亲卫?”
“公主说他们只会碍眼,留在上京了,我独自苦苦央求才得以随行。唉,其实我家公主好可怜呐,她是嘴硬心软。”听他这样说,马文佐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心道,她可怜?我才真可怜呢!
二人正各自愣神间,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刘欢喜当门而立:“嗬,我的运气真好,正赶上团年饭。”他几步走到青儿的案桌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房中二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勃古奴不大通汉语,心急难言。马文佐知他底细开口道:“刘公子,为何大年三十不在家中团聚?窜梁入户光临僻处?你的朋友肖少爷可没来啊?”
欢喜也不答腔,直到东西吃完又喝了杯水抹抹嘴,嘿嘿一笑方说:“马大叔,我和我爹有些误会,你就让我悄悄在你这儿住些日子,等过了元宵节我再走。”
“行,我与你爹打交道不多,正月商会有个团拜,我离他远一点,不然问起来我还得为你撒谎。”瞥见勃古奴焦急的眼神知他心意,又代他问道:“你可知肖风少爷现在何处?是回家了吗?家在哪儿?正月会来东京吗?”
“不知他的行踪。”欢喜打着饱嗝漫声回答。他心头忽地一动,故意作弄地说:“马大叔,你好奇怪哦?你忘了,去年你也向我打听过多次呢,嘿嘿,你不会有女待聘,看上他了吧?”他看一眼马文佐,发现他脸色不快忙补充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朋友多得很,相交只为义气,我怎会打听朋友的出身和住址?这可是犯忌的。何况肖风和我并无深交。”
这个小滑头!仗着轻功大年三十摸进来还耍弄自己。臭小子,等着瞧,有你好受的!马文佐心里骂着嘴边浮上一抹嘲讽的笑意。对收拾碗筷的伙计吩咐:“重备一份吃食送到青儿小姐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