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的家确实很穷,一家四口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能走出他的家乡真是他的幸运、家门的荣耀。所以他对这种吃穿无忧的生活现状很满意,不会对任何的不平等进行反抗,更不会去考问、反驳这种教学体制。他使用的一切都是军用品――因为免费,所以他至今还穿着最初发的那条“八一大”裤衩,而我们却早换上了自购的舒适的合身内裤。他认为我们晚上偶尔泡碗方便面充饥是件非常奢侈浪费的行为,说我们挑食。在消费观念上,他显得与我们格格不入。
周杰伟家住重庆直辖市市中心,生活和消费再繁华不过。最初来到班里,他是最吃不了苦的,体能也是最差的。他拥有很多张银行卡,消费也向来大方,他的观念代表了绝大多数中上层家庭的消费群体。
我不否认中国大地上还有许多像赵钧家这样的贫困家庭,像他们那样的落后乡村几乎也是遍地都是,所以我从没有考虑过去改变他的消费观念。但我也不拒绝像周杰伟那样的乐观处世和高姿态做人,毕竟他代表着时代的发展,他体现着消费群体的指向,人们的生活水平是越来越好的,只有有了消费才能刺激生产。我觉得作为军人也一样,我不丢弃那种勤俭节约的艰苦作风,但是我会把自己的生活做到最好。和平年代的兵不能与时代脱节,更不能被社会腐朽,这才是真正地体现了新时期军人的作风。
“对,军武说得对,咱得靠自己的实力征服未来的生活,毕竟咱这个职业本身就很特殊,未来的生活还得靠我们自己来闯!”海涛立即附和。
“闯什么呀!自从你穿上这身军装你就只有听国家、军队的摆布了……”陈岩叹着气,他似乎看破红尘了。仿佛身上的外套不是军装,而是袈裟,即使再有七情六欲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倪志强立即反驳:“我就不这么认为,谁摆布你了?有谁敢摆布你?难道你敢说当时你不是自愿要穿上这身军装的吗?现实就这样,你能怎么样?哪个行业又是一帆风顺的?总需要一个过程的嘛,楼下的将军谱上挂着那么多的将军头像,你说他们就没经过一番周折和辛勤奋斗?事在人为,也许哪一天我们这中间就有扛着麦穗的。”
“班长,我看你就挺像扛麦穗的。教导人一套套的,比教导员都专业。”段锦炼笑着说。
“我不行……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倪志强立即摇头笑着,“你们接着聊。”
“哎呀…自从穿上了军装,我便与大学的绿荫和浪漫爱情失之交臂了,面对这个只有宿舍、饭堂和水泥跑道和田径场的单调生活……”朱承凯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当初的决定深感惋惜。
“你们应该学我,用魅力征服女人。”周杰伟的嘴上总会挂上异性。
“在我们那儿呀,女孩子都看不起当兵的!”朱承凯接着说。
“你应该记住你是飞行学员,知道不?搞飞行的,没事便可以在空中转一圈的。”周杰伟右手比划着编队的动作。
“呵呵!”于成磊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挺玩世不恭的,把整个世界都看透了,结果没想到你却幼稚、天真得很。”
周杰伟立即把头转过去问于成磊:“唉…我怎么就幼稚、天真了?”
“没有,我觉得你挺可爱的!”于成磊开始收拾他的书包。
“可爱不可爱也不是你说了算呀,我这魅力是向女性朋友展现的,你如果被我征服了,我可不接受呀!”
周杰伟的话把大家逗笑了,所有人早没有睡意。
于成磊站了起来:“得了吧,我会被你征服?飞机发展史再后推一百年,我可能被你征服!那时候周氏兄弟自己造了一架飞机没事在空中转一圈。”对着大家喊:“收拾东西,准备开饭!”说着自己先往外走。
“唉……等等!”周杰伟马上把书往书包里一推,追了上去,高叫道:“这也未尝不可呀,等我学会了飞行,以后转业回家就开一家飞行俱乐部,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到时候你可不许去捧场!”
“你的远景规划倒是挺遥远的。”于成磊笑着回答。
“这不是生活所迫嘛……**说过战争是人民的战争,而现在是和平年代,解放军叔叔也要过人民的生活嘛!”
……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和憧憬的梦想踏入这所飞行院校,但现实生活中却很难感受到期待的那种激情和波澜壮阔的澎湃。我感到现在无非是在拿自己原本很好的身体和活力四射的青春作赌注。军威说得很对,当我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地方,了解了这种制度,它的许多缺点和矛盾也就暴露在我的眼前了。而我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忍耐。我觉得自己现在过的便是炼狱生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所有的一切,似乎我在经历。每日,机械的、模式的生活让我的大脑麻木,不会考虑有突发事件发生,更不会想象发生了突发事件我该怎么办?我们会选择一个带方框的、或者带圆圈的地方跑步;一圈圈的不厌其烦,我们会在规定时间里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冲过终点线;我们将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佝偻着腰身沉重地呼吸,教员或者队长发出命令说:“我们再来一个四百米,要尽全力使劲冲过终点,我要看看你们的真实水平。”说着他们总不容分说地站在了起跑线的边缘。我们依然无话可说,忍着嗓子的干渴和胃的痉挛,只希望从他们口中说出那句“最后一个”是真的……
自从穿上了这身绿军装,我与我的同学失去了联系,现在我的联络网简单得像三点一线:我、家、彩璐以及与军威通电话的那条院内军线。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更多的同学和老朋友来联络,因为他们会羡慕我,而我却不敢向他们吹嘘,更不敢将我的抱怨和失望统统地告知他们,所以我主动断绝了同他们的联络。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从军威那儿得到最新的信息增添我的经验值,让我的军旅走得稍微平坦些;我会向父母送去我取得的最新进步,让他们分享我那微薄的成功后的喜悦;而对于彩璐,我则将所有的抱怨和喜悦一骨脑儿全盘托出,她的思维远比我严密、判断远比我敏锐。每次她的来信中都充满殷切希望的鼓励。我喜欢这种被安慰和关怀,彩璐是我的知己,也是我的倾诉对象,我确实需要安慰和疼爱的关怀,只有得到了这点,我才感觉到还能呼吸到一丝新鲜的空气。不至于像作茧自缚的蝉蛹。也许,我进入了“冬眠”,而且这个“冬眠”的时间会是很漫长的,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要维持多久,也许是一辈子……
赵钧推了我一把,催促道:“怎么了?快吃饭了,去晚了可就吃不着了。”饭桌上大家都狼吞虎咽,争先恐后。
“现在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的运动量又这么大,饭桌上肯定抢得厉害,所以还是要买几桶方便面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劝他,着急把书往书包里揽,跟了上去。
“其实每个人都能吃饱,只是遇着自己爱吃的菜了,有的人就不自觉了,那架势很难看。”赵钧摇着头,他会把饭桌上的剩菜剩饭吃得一干二净。
“呵呵!谁都一样,都不想吃亏!”我说。
“你说得也对……快点,部队集合了!”赵钧先跑下了楼梯。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