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前几个飞行日，大队先进行了教员、学员的技术恢复性训练。我和36、22坐在树下看其他的飞机作着陆，顺便吹牛。

23心神不定，每天下来都被教员骂得狗血淋头。可他却无动于衷。

我踢了踢22，问他：“你那师弟怎么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他的事我怎么知道呀？”22不以为然。

“你是他师兄，你不知道？好歹一个师傅，你的技术好，也得帮帮人家嘛。”我说。

“我还自身难保呢！每天也是这样，我们教员喜欢批人。”

“我看不像，你们教员以前不是这样对待23的。他是不是又在你们中队犯错误了？”36问。

“我真不知道……”22不耐烦，“他这几天，天天抱着吉他弹那手《外面的世界》，搞不懂他是否又得了抑郁症？”

“你这是什么态度嘛？”我不满，“好歹大家相识一场，关心一下，你却做得这么冷漠，给谁看呀？”

“好好……算我自私，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我问他，他也不说。”22摆手，“晚上我叫他去找你，总可以吧？”说着走开了。

熄灯前，23果然来我们宿舍串门，他一进屋便问：“四个圈，你找我？”

“没什么事，找你谈谈。”我说，请他坐下，道：“卞副大队长今天正式被任命为大队长了。他打电话告诉我，然后又问咱中队的飞行情况怎么样了，我说都挺好，就是你有些心不在焉。他让我找你谈谈，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有困难的话，叫大家帮你一把。”

“没什么事。这几天身体不舒服。”23回答得很随意，但是我看他面色红润、印堂油亮，不像有病态的反应，肯定另有蹊跷，于是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23看着我，突然眼睛一亮，问：“你也看到了？我就说嘛，这么好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我满头雾水。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37都知道，你不知道？”23不信。

“37知道什么？”我更纳闷。

“你等会儿啊。”23说着出了门，马上又回来了。他把手中的宣传单递给我，对我道：“你看看，天大的好事。”

我接过传单一看，是本市一家航空俱乐部的邀请函，最下面是招聘飞行员或者飞行爱好者的通知。

“你从哪儿弄的？”我问。

“上次和37出去的时候他们俱乐部正在做宣传，几个发烧发给我们的传单，我和37还去实地看了一下。招聘条件我们都满足。”他指着宣传单上的简介解释。

“你什么意思呀？”我问。

“没什么意思呀。”23纳闷。

“那37什么意思呀？”我又问。

“我不知道呀。”23更纳闷。

我意识到这个事情并不简单，走到走廊里大叫37，把他召回宿舍。37从二楼跑上来，进了屋，问我：“什么事？”\

我问：“你的那个飞行俱乐部的邀请函呢？”

“师兄，你也有兴趣？”37开心地看着我，从柜子里翻出两张宣传单，得意道：“幸好我给你也拿了一张。怎么样？你和23都商量过了？改天我们一起约个时间去看看。像我们这样的素质和技术，飞个三机编队给他们瞧瞧，再给他们来个斤斗，保准他们当场应聘我们。”

宣传纸的发行日期是二月份的，而正式招聘时间是在三月底。我看着37，问他：“你想得倒挺美，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已经预谋好的？”

“他们那儿的机型跟我们的初级教练机型一个样，咱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这里天气不好，三天两头待命，一待命就是半个月，天天什么事情都没有。那种飞机对天气条件要求不高，只要不起雾，随便飞，而且他们只要求飞直线。我们何不找点乐子玩玩？满足一下飞行**，而且俱乐部的报酬也不错，飞上几个小时，零花钱就有了，两个小时就三百块钱呢。”提到钱，他两眼放光，“要是有你的加盟，我感觉咱三就是白金组合。”37很得意，滔滔不绝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你看应聘时间马上就到了，咱们三人一起去。师兄，你跟大队长他们混得熟，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去的。我想好了，就去门诊开个病假条，说去医院看病。”

“滚蛋！”我将宣传单给撕了，“37，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没人会知道的，他们停飞队就有高教机停飞的学员去应聘，我见过几次，面熟得很。”37依然执迷不悟。

“要是让大队知道你有样的想法，还不把你给停了？”

“停了更好！”37居然敢顶我的嘴。

“什么？”我皱着眉头，如果他再这么横，我就揍他！

“我说停了更好，我受不了这种待遇了。每天就这么呆着，浪费我的青春。我想找点事干。”37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能干什么？”我问他，他如果停飞了，就一文不值了，要学问，已经被两年的飞行给荒废了；要技术，你顶多算个二把手。我告诉你，没有哪个飞行俱乐部要一个不成形的半成品。

“这不是来了吗？我有飞行技术，可以靠它来赚钱。”37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了。

“飞行技术谁给你的？”我把谈话的高度提高了一个境界，开始做37的思想工作。

“哎呀，你就别在我面前说大道理了，我懂！”37不耐烦，“技术是我用青春换来的。”

“你这叫忘恩负义！羔羊懂得跪乳，乌鸦还懂得反哺。它们都懂得知恩图报。你却好，学了技术就想开溜！你觉得这样做人有意思吗？你说，23是不是被你策的？”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希望能唤醒37。37鬼点子多，23还算老实本分，23肯定被37天花乱坠的忽悠弄得迷了方向，要不然他也不会为这件事情在飞行上分心，犹豫不决。

23见我如此大声，立即小声道：“四个圈，我们只是随便想想而已，没真想去。你想，我们去了，要是被知道那真就闹出大事了。”看来，他还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败露后的严重性。

“想都不要想！”我很坚定地说。37和23两人心虚，不敢反驳，但是他俩却也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继续说：“本来这件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我看到了，我就得说，你们俩都跟卞大队长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今天在电话里还特地一一问了我们中队的每一位同志，嘱咐我们安心飞行，好好飞行。我当时就答应了他，说保证好好飞，不辜负他的期望。你们也是我的好朋友，可以说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看着你们往火坑里跳，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多少风雨和苦难都走过来了，你们怎么就忍受不了这一时的寂寞？非得给自己增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们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以为俱乐部的机型就安全？人家也是刚组建的，各种保障设施能到位吗？你的生命交给那些人有保障吗！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一毕业就得结婚生子了，就要肩负起培养下一代、赡养老一代的重任了，许多事情都得靠我们来抉择。但是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幼稚？居然拿着这几张纸如获珍宝！”我把碎纸片在手中扬了扬，“孰重孰轻你们就分不清楚了？”

“师兄，你说得对！”37低下头，“如果你不这么说的话，我真有可能去试一试。”他似乎也清醒了，也许是听到我说要结婚生子，他记起了自己在杨教员面前的承诺。他如果违背了诺言，谁都有权利鄙视他！

“你要是去试，你这辈子的幸福和前途就会被试没的。”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谢谢你！”37说。

“23，你呢？”我问。

23立即站直了，把那张宣传单撕了，道：“我也不去了。”

“你们俩好好的飞，别以为飞行都是为自己。咱们一上天，家里人的心可都悬着呢！还是把技术练稳当，让他们放心才好，父母不因为我们得心脏病，也算是尽孝！特别是你23，别让一点小事就魂牵梦绕，不把心思放在飞行上，如果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23看着我，道：“我知道，谢谢啦！四个圈。”

我相信他的感谢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