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沐王府众人均不见了踪影，我仍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只觉心里面怅然若失。

忽闻阿珂冷冷道：“舍不得，就追上去啊，要么跟着走，反正我们多你不多，少你不少；要么就学那刘一舟，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人家方姑娘留下来。”撇了撇小嘴，接着冷笑道：“只不过，无论你选那一种，刘一舟恐怕都要和你拼命。”

我一怔，心想：“今后要娶几个老婆，这都还没过门呢，眼前这个老婆就开始说醋话了，往后怎么得了？家以和为贵，从眼下起，我就得向她灌输我的一夫多妻思想，教育她要讲和谐。”

只听阿珂微怒道：“你现在就得相思病啦？”

我满脸痛苦之色，拉着阿珂衣袖央求道：“是啊，我要死啦，好阿珂，你救我一救！”

阿珂一把甩开我的手，蔑视着我道：“无赖！”奔进客栈里去了。

阿琪瞧得有趣，“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我笑着向她耸了耸肩，问道：“大师姐，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不走了？”

阿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皱了皱眉，九难一直在房里不曾出来，从天亮到现在，甚至没有与沐王府中人照过面，我不由心想她莫非与沐王府还有什么过节？可再一想，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如此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心中不禁越发不痛快起来。

中午时分，我请九难下来吃饭，见她脸色颇为难看，心里更是奇怪。

我事先与阿珂商量好了，由她再问问师父怎么回事，可是阿珂见了九难脸色，却不敢出言相询。我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下，反倒引得她拿眼一瞪，我只好作罢。

吃过午饭，各人回房休息，我却一直竖起耳朵倾听九难房里动静，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果然听见九难开门下楼，我难忍好奇之心，偷偷地跟了去。

九难乃是当世高人，我不敢跟得太紧，一直保持着十数丈的距离。九难脚步缓慢，步子不见了平日里的从容，显得有些沉重，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同样沉重。

九难一路向北，从北门出城，走了大概有十来里路，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一眼望去，甚至找不到了穿梭其间的路。虽然只有十来里，走到这里，太阳却已经西沉。

我早已忍不住轻轻打着呵欠，望着那片黑压压的树林，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师父莫不是要在此地拦路抢劫？”

只见九难已踏入了林子，我怕跟丢，不敢多想，以草木为掩映，蹑手蹑脚地弓着身子前行。

进入林中，光线立时弱不少。而九难的脚步更加缓慢，不停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她看得很仔细，仿佛在寻找什么，对此我心中的奇怪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暗问自己：“师父在干什么？以前在这里丢过东西？还是发生过什么令人难以忘记的事？”

我正自想着，突见九难停下了脚步，我赶紧也驻足蹲下，藏在一丛长丛中偷眼观望。只见她仰望着两旁树木，忽又转过身来左右仰视，我赶紧又矮了矮身子，轻轻拉过两片灌木叶子挡在面前。

我蹲的地方角度上佳，正好观察得到九难的面部表情，而她却难以发现我。只见她神情复杂无比，有甜蜜，有憧憬，也有悲伤，有落寞，她仿佛正在往事与现实之间不停地徘徊。

我心想：“每当师父变得感性，必定是发生了或者想起了不寻常之事，此地发生过的事，师父定然是终身难忘。”

天色更加暗淡，九难浑然忘了时辰，甚至忘了今世何世。她是我敬仰的人，看着她的情绪变化，我的心情也随之上下波动。

忽听她一声长叹，无比萧索地道：“出来吧。”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拉过树叶将自己眼睛挡住，一心以为这样九难就看不到了。

却听九难又道：“千河，还不出来，蹲在那里做什么？”声音洪亮了些。

我又是一惊，放开树叶，见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所蹲之处，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被她发现。

我嘿嘿干笑着快步来到九难身边，挠着脑袋道：“师父，你何时知道我跟着来了？”

九难没好气道：“从你出门开始，我就知道了。”

我又是嘿嘿一笑，道：“对不起啊，师父。”

九难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终是想早些解开心中谜团，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父，你为何到这里来？你好像有许多心事。”

九难抬头瞧了瞧，目光变得遥远，缓缓道：“二十多年前，一个青年俊杰……”

我蓦然一惊，从她短短的十余字里，我便猜到了她说的就是袁承志。

只听她道：“……押着满是金银珠宝的箱子路经此地，箱子里头的珍宝不计其数，都是些祖母绿、猫儿眼、红宝石、蓝宝石、紫玉等珍稀之物，件件价值连城，山东、直隶的路绿林好汉们闻风而动，聚在此地以期夺取宝物，殊不知那青年俊杰早已料到一切，他武功盖世，根本不为所惧。而我，正是从直隶而来的青竹帮中的一员……”

我心想：“原来这个黑树林就是她与袁承志第一见面的地方，难怪她到了突然不肯同沐王府众人进京了，原来一到禹城，她便被往事深深地绊住了。”

九难叹了口气，想到斯人早已远去，相见无期，不由黯然神伤，目中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薄雾，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也自心中叹息，忍不住道：“袁……袁大叔若能体会到师父的一片情意，必定会回到这里……”

九难忽然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说……说的是他？”

我亦是一惊，适才心中只想着如何去称呼袁承志，却忘了这是九难心底深处的秘密，慌忙道：“那石头……我不是曾向师父提过天上掉下来一块巨石么？那上面也刻有师父与袁大叔相遇之事，因此你一说起，我便想到了。”暗中将自己责备了一番。

九难恢复了平静，目光又投向远方，我见她不再追问，似乎信以为真，不由暗中松了口气。

九难忽然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来，迈开步子，往回走去。我跟在后面，途中不敢再东说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