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竖子曾唯,吾欲与汝互证所学,尔可敢应否?”高据于右首上座的赤脸长须瘦削士子,按耐不下自己闷闷不乐耿耿于怀的心境,终于声色俱厉对曾唯恶言恶语叱道。
赵琰猛听赤脸士子叱喝曾唯,赵琰白皙微须的脸上焦急万分,正欲开口以东道身份当和事佬,想用温婉的言语劝转赤脸士子,将客厅里剑拔弩张气氛缓和一下,打个圆场。
“明林兄,请宽心,吾等读书人亦是受圣人微言大义之教诲,自当行斯文之举,今日众贤达济济一堂,乃吾县近年难得之盛筵,小酎之前相与较试一番学识,乃一雅趣,明林兄,还望成全小可之议。”赤脸士子眼尖,见到东道赵琰欲开口揽下此事,便急忙出声,与赵琰解释一番。
赵琰闻声之后暗自寻思,现厅上众人都是读书之人,有些话点到及可,总不能如蛮夫苦力似的说话直白,举止粗鲁无礼,桑梓士子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照顾下颜面,如曾唯在众士子攻讦之下不敌败北,自己再为曾唯美言几句,算是揭过此事,赵琰只得徒唤奈何,遂闭口不言。
右首上座的赤脸士子说完话后,等了一会,无甚回应,便看了一眼东道赵琰,见其黯然不语,知其已默许自己之议,赤脸士子心下大喜,只道这赵仁兄甚是识趣,遂志得意满气焰嚣张瞥着曾唯,只待曾唯回答。
客厅济济一堂的高冠宽袍之士,皆目不转睛盯着曾唯,座无虚席的客厅竞静寂无声,众士子在等待曾唯回答的时分里,其神情都十分肃穆。
一尚有些稚气之声缓缓在客厅响起来。
“呵呵,咱只是个乡下小村农家人子,从小听咱村上老人讲古,略明白了一些杂七杂八无聊的世间琐事,咱只是随人伴读粗识了几个字,谈不上有啥学问,先生乃当世大才,咱心悦诚服甘拜下风。”上宾之座的曾唯,对这庸俗不堪的文人争名夺利意气之争,素来没有什么兴趣,眼见厅上众人静静等候自己回应,便从容淡定朗声说道。
听到曾唯自认不敌的回应,客厅济济一堂的众士子面面相觑,大为不解,须知文人好名视之如命,而这声誉鹊起被美誉为云宁神童的曾唯,竟将自个声名,弃之如敝屣,其口中服软,言下之意却是高挂免战牌,避而不与赤脸士子正面交锋。
曾唯的推诿言语一出,客厅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右首上座的赤脸长须瘦削士子,如同蒙受了天大污辱,其原本就赤脸的瘦削士子,那脸上更是红似欲滴血,从鼻孔喷着急促粗气,口中咬牙切齿,须发皆张怒气直冲九霄,被曾唯的推诿之词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琰惊恐万状,心下暗暗叫苦不迭,两下都是自个儿不欲得罪冒犯的贵客,右首之众士子乃桑梓同好,可谓以后仕途官宦中人,主宾之曾唯乃大才子,对其学识,自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私下常额手称庆,得于见贤思齐亦贵得友,可现在两边若冲突起来,夹在其中的东道赵琰欲语还休,真可谓是心急如焚苦不堪言。
左首上座孔琛作为旁观者,亦清楚双方结怨之来龙去脉,眼见得好友赵琰苦恼不堪,加之也明白曾唯本性纯朴,所言所行与世上芸芸学子有异,实是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狂放不羁中人,方才之言只是不知俗世之事,不假思索随口而出罢了。
身为大郡望族子弟的孔琛,自是明白仕途经济人情冷暖,武周天下书院盛行比校学风,既东道赵琰无计可施,那自当仁不让替好友分担一二,才好破此僵局。
“足下,听我一言。”孔琛对曾唯拱手宽声道
“子慎兄,但说无防,在下洗耳恭听。”曾唯还以一礼,朗声回道。
“适才足下之言有所不妥,足下未进过学,却是有些不知大周书院之学风,吾大周科举之进士大都从各家书院而出,乡野寒门学子如家中贫困囊中羞涩,不能入所在州郡书院日常听讲读书,亦要考上那州郡书院挂名学子之身份,方可应试科举,吾大周各州郡书院盛行比校切磋之学风,各州郡书院鼓励院?学子,同好之间互以切磋,从中得于学识增长,方能与同州郡之各家书院,科举大考之时自家书院稍胜一筹,从而在大周天下十州书院排名中名列前茅,方才宣兄所言互证所学,正是学子之间常事,足下与宣兄切磋一二,读书之人学问比校,孰胜孰负,尽可付之一笑,亦无伤大雅。”左首而座的孔琛向上宾之座的曾唯款款而谈。
曾唯这才恍然大悟,为何那赤脸长须瘦削士子,听到推辞如同蒙受了天大污辱,表情如此恼怒,却原来是这平行时空武周天下书院盛行比校之风,众士子皆惯例行事,猛不防却被不谙世事的自已,避而不战言语打击得无所适从,曾唯遂重视起来,曾唯临难不惧,思绪却飘回现代,记忆中有一戏词上是什么唱的咧?哦!是秦腔!这“挣破头”唱得妙啊!好个万事俱备呀……,只欠咱这东风啊……,洞洞那个喂啊……,也罢!您丫听好了,曾子曰: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只当闲庭信步,尔等之攻讦如狂风吹山岗,咱任尔强也任尔横,只当碣观沧海风起云涌大浪涛涛,偶堂堂黑头,哇呀呀呀呀……。
曾唯略一思虑,咱何等人也,堂堂男儿,胸有热血,体有傲骨,宁站着死,不趴着活,可被打倒,不会吓倒,便不再矫情,便转头双目炯炯有神先望了,下首赤脸长须瘦削士子一眼,稚气未脱的脸庞微笑着,起身站立拱手朗声对济济一堂的高冠宽袍之士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小子厚颜,敬请诸位不吝赐教,诸位大才之高论大作,小子洗耳恭听。”
右首上座的赤脸长须瘦削士子闻声大喜过望,终于等到此子应战之时矣,吾等云宁众士子苦心孤诣,备下的诸般手段尽可施展了,心下欣喜若狂的赤脸士子满脸堆笑,口中却是稍有和善的道。
“正当如此!汝既通过三番立馆考核,亦算识得文字,乡梓斯文中人,吾等读书人比校切磋学问乃雅事,即席吟诗,何其快哉!”赤脸士子说完之后,竟按耐不下心下喜悦之情,口里突兀发出“呵呵”大笑声。
“善!”
“言之有理!”
“文博兄,所言甚是!”
“读书人与文会友,大快吾心矣!”
客厅济济一堂的高冠宽袍之士不约而同出言附和,真真是众高士其情勃勃、其声殷殷、其人昂昂,好一副似那周武王伐商纣解民倒悬深得士心的盛况。
前朝李唐曾以进士科取士,应试者必须长于作诗,而这也就成为士人们获取功名的正路,唐诗也因以诗赋取士而繁盛起来。唐高宗时,进士科加试“杂文”(诗赋),是以诗文茂美者入选之始。及至武周则天大圣纂唐之后,诗赋取士更见推重,大周太宗武承嗣一朝的进士及第或位极卿相者如张惟、张嘉正、张松龄等,都是精于诗赋娴熟乐府。武周二百七十年的科举进士科出身、州郡望族公推分品的文官几乎人人会作诗,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得益于诗歌在士子入仕中的导向作用,这崇诗文风盛行于武周十州各家书院,芸芸学子趋之若鹜。
云宁众士子亦不例外均惟崇诗道,为备此役,王塾师门下四徒,曾会同众人详细询问当日亲经曾家村士人,从其描述之中,得知曾唯手书作文堪称一绝,云宁众士子抚躬自问,自感力不能及,遂抛弃书、文,云宁众士子苦思冥想终得出一策,料那未进学的竖子曾唯不见得精于诗道,这小小竖子有甚人世经历,必无诗以对,那可是要才华横溢反复推敲之下而就的,须有涛涛灵感方能诗以咏志,云宁众士子苦心孤诣,备下诸同好佳作“以飧”曾唯,众士子诸事妥当之后,自感到这些诗作,真可谓是云宁读书之人的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