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离去
作者:奈之羽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53

姜晔突然说道:“请神僧救萧前辈一命!”

萧氏父子有些奇怪的看着姜晔,在他们的感知里这里哪里有人。只是出乎他们所料,果真走出了一名老僧,只是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但是萧氏父子一点都不敢小看,单单这名僧人再次他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就是有古怪。

姜晔道:“在下请教大师,在藏经阁已经多少年?”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在这里有多久了?”姜晔道:“不错,我问你来到此处,有多久了?”

无名僧人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

姜晔道:“这些年来,不断有人进阁看经,请大师给萧前辈说说听听。”无名僧人睁眼看了姜晔一眼,眼神闪耀出一道光亮,复又回复常态,道:“一是这位萧老居士三十余年前,开始偷地此地看经。后来慕容老居士也来了。前几年,天竺僧波罗星进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萧远山神色一闪,想到姜晔也知道自己前去盗秘籍,道:“为何阁中看护弟子未曾发现,你却知道?”

无名僧人道:“有时是曾经看见。有时是从脚步声听见,有时是看到阁下藏书纷乱,知道他们来过。”萧远山冷笑道道:“为何你不去告知少林寺中的长老,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你?”

无名僧人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萧远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道这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其余之人从自己少林绝学中知道自己来藏经阁盗取秘籍并不奇怪,只是这僧人怎么这么清楚,难道这个无名僧人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一时之间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阁的,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汉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隐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功,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能回头?”

萧远山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豪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出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无名僧人继续说道:“少林寺建刹千年,古往今来,唯有达摩祖师一人身兼诸门绝技,此后更无一位高僧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一身在此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萧施主可知其理安在?”

萧远山苦笑道:“这是少林宝刹的内部事务,我是一个外人,如何得知?”

无名僧人继续道:“少林派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并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练到四五项绝技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障碍。在少林派,那便叫做‘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须知佛法为求渡世,武功却为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制衡。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多,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各种厉害的杀人法门了。”

无名僧人又道:“本寺七十二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内’为运用法门。萧居士本身早具上乘内功,来本寺所习的,只不过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准有损害,却一时不显。”

无名僧人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这位施主所说的都是正确的。”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无名讲完,朗声道:“萧某已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便死,亦复何憾?”无名摇头道:“老衲自会医治老施主。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无名僧人立起身来,走到萧远山面前,微微一笑,说道:“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你肯不肯为仇人医治?”

萧远山一征,道:“我替仇人治伤?”萧远山少年时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成婚后不久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堕谷未死,人物全非,什么金钱功名,皆如尘土。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充满仇恨,性子越来越乖戾。

当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之时,想到他们二十余年对于萧峰的照顾便不再对玄慈等人下杀手,只是只要想到幕后黑手,萧远山便不由的怒气冲天,因此他寻思一会,道:“若是慕容博这厮,我决计不救。”

无名僧人说道:“慕容博作恶多端,恶有恶报。你在世上之事,都已无牵无挂。若此时慕容博身死,问一下萧施主,你何去何从。”

萧远山闻言,幻想恨之切齿的大仇人―慕容博身死之后,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报了。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么?到雁门关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无名僧人道:“萧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萧远山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无名僧人道:“怨怨相报,何时方了?”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拍将下去。

萧峰大惊,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那老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那老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那老僧伸出左掌,将萧峰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萧远山头顶。

萧远山全没想到抵御,老僧的右掌正碰到他脑门,萧远山应声身死。姜晔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无名老僧,他体内的功力确实比自己还是要磅礴不少。

萧峰一呆之下,过去扶住父亲,但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已然气绝身亡,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

此时无名僧人抓起萧远山的后领,将他提起,迈开大步,在室内走了数十圈。

萧峰见此大惊,待要出手阻止,姜晔连忙道:“这是大师在救治萧前辈,他的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萧峰心下一凛:“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法?”

无名僧人绕着萧远山缓缓行走,不住伸掌拍击,有时在“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萧远山头顶白气越来越浓。过了盏茶时分,萧远山的身子微微颤动,满脸红光,慢慢睁开眼来,向无名僧人看了一眼,随即闭住。

萧峰惊喜交集,叫道:“爹爹!”

渐渐听得萧远山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萧远山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萧峰已知,爹爹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只是不知如何医治。

无名僧人唤姜晔过来,道:“你练就北冥神功,阴气甚重,可吸纳萧老施主身上的阳气,再给他些阴气,既可提高你修为,又可医治他的内伤。”姜晔待听闻无名僧人报出自己的内功,大是大吃一惊。心下按乃住走过来,盘膝坐在萧远山前面,伸出双手,与其双手相接,闭目运功。突然间只听得无名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血海深恨,消于无形!”

萧远山和姜晔四手交互握住,听无名一喝,两人体内的内息往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萧远山脸色渐渐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再变成常色。而姜晔脸色却变得血红。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姜晔感觉到自己对于与内力的掌控不止提高了一星半点。

萧远山站起在无名僧人面前跪下。无名僧人道:“你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什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报复妻仇的念头?”

萧远山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萧远山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

无名僧人道:“你既然彻悟佛理,从我为徒,法号了尘。”萧远山拜伏于地,无名为其抚顶,只见头发应手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