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你见过哪样青菜抽花结籽…
作者:Tan立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79

你见过哪样青菜抽花结籽后还嫩的啊

正当玉品母子进退两难之时,坡上下来一个挑担男人,看到这惊险场面,未等对方开口求助,赶紧放落箩筐,帮着把车推上了坡去。一路停停歇歇,午后才赶到葚市镇。

从汽车坪进入主街约五十米,右边便是肉食品站,过了肉铺门面有一个过道,从过道进去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天井,母子四人把车停在坪内,掉落在垫板上的粪堆臭气立刻被这里更浓烈的臊臭淹没。

除了偶尔几声猪哼鸡跳,站内静悄悄的,坪中一个四十左右的肥壮男人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脸在冬阳下油光放亮。听到声响,眉头皱了皱,带着厌烦的神色微睁双目睇了一眼,立刻坐了起来,脸上堆满笑容。看见玉品用手背擦抹流入眼中的汗水,马上起身进屋,拿出脸盆去水房打了热水来,放入毛巾递给玉品,十分殷勤的说:“尽管洗,瓮坛里还有的是。”玉品见水面上漂着油星,毛巾黑糊糊的,只溅着水洗了洗手上的血污,用毛巾擦了擦衣裤。然后帮定谋揩了鼻涕,让几个孩子也洗了手,拧干毛巾,倒了水,换了一盆新的,又溅着水洗了洗脸。定忠却没计较,从水池边拿起毛巾,把一盆水洗得墨黑,两个小的也抢着洗,总算没使男人觉得太尴尬。

玉品微笑着说:“我们菜都经常吃斋,你们食品站就好呐,洗脸水都放油。”男子嘿嘿笑着,颇为自矜的说:“那是,就像陈老师说的,那个近水什么吧。”玉品笑着说:“近水楼台得太阳。”男子赶紧陪笑:“正是,正是,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学问。”

说话间,定勇带着定谋上街去了,男子已搬好凳倒了茶,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如果我?猜错的话,你老倌肯定是工人,要不就是刚才送到门口就买东西去哒,不过半边户也辛苦哩。”玉品随便答道:“我老倌到外省做事去了。”男子见套不出话来,便不再拐弯抹角:“我以前好像见过你,你是金家屋里三妹子吧?玉品不假思索回道:“是啊,你怎么晓得?”男子扑扑跳着的心里一阵狂喜,稳稳神,说:“我怎么就不能晓得,我还晓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可惜呀,年纪轻轻就…。”用手抹一把脸,从指缝间瞥见玉品脸色平静,马上说:“不讲了,不讲了,免得伤心,这天老爷要是不仁义,拿起石头打也是空的;也真难为你,一个堂客们拖家带口的,里里外外一双手,?个帮忙的;像推车送猪本来应该是男人家的事,到食品站十几年哒,我还是头回看见女的送,还几十里;看不出来啊,你蛮厉害呐。”玉品笑笑,说:“?办法哩,霸王硬上弓,?着屙屎横霸蛮。”男子赶紧接话:“?着屙屎也要屙得出啦,这么远的路我都吃不消。”

男子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起身,吩咐定忠守住进站过道,莫让猪跑,要玉品赶紧解绳卸猪,自己几乎是小跑着提来猪潲与盆子,把盆子放在坪中,倒满潲,示意玉品跟自己都退到过道口来。猪在角落里吭哧吭哧哼唧一会,犹豫着走近潲盆,狂饕不止。

男子压低嗓门,以便尽量挨近玉品,说:“猪受了吓,人在边上不敢吃,关到空猪圈去喂哩就好些,只是站里人都吃酒去哒,黄老倌那只杂种讨媳妇,?人证明等会难得麻烦,满圈的活物清啊数的耽误时间,你们还有几十里路要赶呢,如今天又黑得早,还要到街上买东西吧?”

玉品缓慢的移开一点身子,想起唯一一次与硕德一起送猪过来,瘪瘪的猪肚还硬被扣除了好几斤饱潲,没跟来的那些年,硕德回家也都会愤愤不平的提起除潲的事,就说:“吃饱潲等会就除得多,还累你不是空忙了。”男子两手交叉抱到胸前,挺起腩肚,下巴一扬说:“你还不知道老…我是哪个吧?”玉品做姑娘时来称过肉,后来也零星见过对方一、二次,虽说他已经胖得变了形,哪里不晓得他是站里卖肉的漆胖子,故意说:“哦,对哩,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请教尊姓大名哩。”漆胖子尽量装得斯文,骄傲却是溢于言表,说:“免贵姓漆,大名呢,?几个人晓得,小名吧,团方四转几十里怕是?几个人不晓得我漆胖子的。”玉品假装大为惊讶,说:“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漆胖子啊,晓得晓得了。”

漆胖子刚才的一丝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尤其是能在玉品这里得到如此反应,他都有些飘飘然了。他拍拍胸脯,说:“有老子…有我在,哪个敢除你的潲。”见对方不答话,便问:“咦,真的,这猪正长膘呢,又喜潲,再喂二十来天就能达一等,怎么就送咯,急钱用啊?”玉品说:“一餐吃得几桶,喂不住哩,人吃都少哒,今年秋旱,红薯叶子都?分几片,拿么子喂吧。”漆胖子说:“太可惜哒,太可惜哒,唉。”

定勇和定谋回来了,定谋拉了拉玉品衣角,说:“妈妈,饿死了,你说过到了街上就买馍馍吃的。”玉品口袋里没钱,又给他揩了把鼻涕,拉到龙头边洗干净,说:“再忍一下子,接了猪钱马上就去啊。”漆胖子说:“你们还?吃中饭啊,刚顾着讲话了,我给你们去买。”不顾玉品一再阻拦,进屋拿了钱、粮票跑了出去,一会功夫就连喘带吁捧了一堆冷馍回来,要上厨房去热,几个小孩早已饿的不行,拿起冷馍就一顿猛啃。

一会猪已吃得肚胀腹圆,漆胖子连忙收起桶盆,又把坪里粪啊潲的打扫干净,刚放落扫帚,就陆续有人来上下午班了。过称的时候,漆胖子说玉品是自己亲戚,潲就没有扣了。

漆胖子的确是方圆十几里的角色,说他是风云人物都不过分。每天天还未亮,四面八方一、二百人就在肉铺门前抢占有利位置,做好随时冲锋陷阵的准备,竖板门刚开一扇,立即挤破脑壳涌向柜台,漆哥、漆叔、漆爷的喊叫声马上震耳欲聋,常有妇孺因挤晕过去得以买到肉,人们就会羡慕不已,他的刀锋稍偏切下肥些的一块肉总会被人千恩万谢,肉价是七角六分钱一斤,他也偶尔会幽上一默:“七角啊,七角六哩。”众人一定赶紧卑色谀词陪笑。不一会肉就卖完,除了应付不愿散去还在恭维拜托的人外,一天就逍遥自在,众人都说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漆胖子几年来相的对象不下一个排,可偏偏就没有自己喜欢的。因杀猪要起早,站里分了单间,凭着能呼风唤雨的切肉刀,勾搭个女人倒不难,但食品站在热闹街口,站里又有三两常住户,自己在镇尾的三间房子住了女儿小两口,黄老倌大女儿就嫁在隔壁,所以打点野食就像过年一样,翻来覆去时只得*了事,俗话说的‘光棍穷,寡妇富’倒也因此没在他身上应验。恰恰相反,正如人们猜测议论的,他还真是有笔不菲的积蓄,积蓄的多少是众说纷纭,理由却是*不离十:妻子早上不适,晚上就在镇医院去世――几分钟前医生还打包票不必转院,没用几个钱;称砣女已出嫁,还得了一笔不少的彩礼;小时候讨饭的辛酸经历使他养成了近乎吝啬的习惯;还能隔三岔五的蹭顿吃喝。

其实漆胖子年轻时候就认得玉品,那时候他到食品站上班已有几年,正在街边跟人闲聊,金家三姐妹从街中走过,那天恰好是玉品十六岁生日,穿了一身新衣,也是她成年后首次盛装逛街,街上一时竟寂静无声,似有《陌上桑》中描述的情景: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者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漆胖子惊异于玉品的美貌,但那时他已经结婚一年,过过眼瘾也就过去了。玉品在娘家时偶尔来称过一、二次肉,每次漆胖子都会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改往日倨傲轻慢的神态,主动与顾客谈天说地,尽其所能却又不留痕迹的给予对方关照,当然无非也就是肥?随挑,红称给足,得到的回报也就是玉品的一声‘累哒’,这一、二声‘累哒’也就是两人此前所有的正式交往。玉品出嫁后两人就没再碰过面,以至于今天他都有些不敢确认。

但他的确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不仅早就风闻过玉品的事情,后来还听说了杨家的变故,老婆去世不久,他就跟来送猪的有德打听过对方情况,有德说:“这个**有么子要场咯。”漆胖子说:“未必如今还这样骚啊?”有德说:“那就搞不清,不过门倒是出得少了,天天在屋里出工。”漆胖子说:“那就是改好了咯。”有德说:“老家伙了,?人要了不,别个有钱的肯定要找年轻漂亮的耍呐。”漆胖子说:“应该也只三十出头呐,?老得这样快吧?”有德说:“怕都跟你一样舒服啵,一年四季日晒雨淋的,老起来不飞快呀,人过三十无少年,三十好几的女人家,细伢子都生了三、四个了,你见过哪样青菜抽花结籽后还嫩的啊?下次你总看得到咯,满脸的褶子,比我娘好不到哪里去。”他大失所望,也就没兴趣再提。

今日见到玉品,漆胖子发现这女人依旧脸色红润形体健美,举止不俗,男人气度和女性柔美兼有,尤其是那种魅力四射的母性简直摄人心魄,对他这个从小父母双亡,而养父养母又都年长太多的人,反而比窈窕少女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此时他恨透了有德,让自己白白耽误了许多时间,不过很快就被激动与幸福笼罩,远胜多年来被当半个神仙恭维讨好的快活惬意:有钱撑腰,一份灸手可热的工作,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城镇户口,仪表堂堂――就是胖点也是有福之相吧,这称心寡妇还不是煮熟的鸭子。

漆胖子一连几日都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刀切到手上也跟当年刚见亡妻那次一样手痛心甜――陈老师赞的那什么庖丁美名毁了有什么要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