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转,潇小小已经置身在P国的家。粉色的床幔,粉色的窗帘,日照的光柱穿透玻璃投射在粉色的地毯上,也是粉色的。这是潇万川曾经为她打造的粉色世界,当时她还小,母亲尚在世,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地毯上堆砌积木,潇万川把积木一块一块地往上砌叠,待最后一块积木被放置在它应有的位置上时,潇小小小心奕奕地在积木群的顶端插上一面旗帜,一座城堡的宏伟模型终于完成。
潇万川大喜,抱起女儿的小身子稍微用力向上抛了抛,潇小小嘻嘻地笑不拢嘴,不停地在叫嚷:“爹地,再高点,再高点……”粉红的小脸流光溢彩,在旁的母亲也随着丈夫上抛女儿的节奏轻轻打着拍子,乐也融融。
她侧首,不甚意外地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电子壁画。当年潇万川着人仿照城堡模型制造了一幅长十米高三米的巨型电子壁画。行云流水,绿草如茵,雄伟壮观的城保居中屹立,每一砖每一窗都精造得非常细致,风一吹,城堡上的旗帜飒飒飘扬。壁画这一挂,便是十二年。
他说:以后建一座全世界最大最漂亮的黄金城堡送给他最最亲爱的小宝贝。
他说:他们一家三口永远都在一起,不相分离。
他说:母亲的泪是他心头上的血肉,他不会让它轻易地掉下来。
言犹在耳,一切却恍如云烟。他要将他最爱的女儿嫁给联合酋长国的酋长以换取石油开发上的得益。他把一个女人带返了他们的三口之家,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从此,他们的家多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撒手人寰,而她也被逼离家出走。
他的权威推卸了所有承诺。潇小小嗤笑,记忆深处的映象仿佛成了这粉红世界里最大的讽刺,丝毫经受不住时间的沉淀,泡沫般瞬间爆破,再无影迹。
她赤足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慢慢踱步走向窗门边上的背影,仅五步之遥就嘎然止步。窗外倾泻的柔光披洒在他的身上,疑幻似真。有多久了,她不再如此耐性地注视过他。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们每次见面除了淡漠的问候外,就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擦身而过。即使她身处国外,在电话里通联也是匆匆数语便挂上了。她久久地驻立在话机旁,多想他能不厌其烦地再打多一次,只需要一次,她就能感动得泪流满面,摒弃由母亲去世引致对他的怨恨立即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连多打一次的时间也如此吝啬。
“爹地――”从上一次通联到现在,仅相隔了不到半年时间,可是这一句称呼在潇小小唇齿间溢出后,才惊然发觉已经变得那么生硬。
男人转身,柔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加突显五官轮廓的干净俐落,眼眸漆黑深不见底,鼻子英挺,唇片厚薄适中,既有西方人的俊朗,又有东方人的柔美,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中西合璧型。潇万川已经年逾五十,浑身却依然洋溢着年轻时的冲劲,身躯挺拔笔直,凛然生威。
他径直走到潇小小面前。
她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潇万川身上的怒气铺天盖地地汹涌而至,很陌生,很昂然,又深邃莫明,让人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