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前面撂开步子走了,胜杰提着挎包忙紧紧跟上,他们拐弯抹角来到一爿店前,店面窄小,腌腌??的,牌子却赫然写着:“河南饭店”,这名字好大的口气!看里面倒是人声噪杂挤了不少顾客,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吃着河南地方小吃,一个圆脸矮胖的女人慢悠悠度过来将胜杰细细端详一阵儿:“河南小妞儿,有身份证没?”“没!”胜杰的声音小的几乎她自己也无法听到。“没身份证不要,快走开!”女人瞪男人一眼恶狠狠地说,男人把女人拉到一边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女人顿时眉开眼笑的过来拉住胜杰的手:“看这小手长的水葱似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呀?”胜杰挑一下眉毛:“田胜杰。”“都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哩!没身份证不打紧,我们收下你了!”胜杰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莫名其妙,管她哪,有活干有饭吃,其他事儿以后再说,先不先有个遮雨的地儿,吃饭的处儿,不曾想胜杰一干就是大半年,看着人瘦瘦弱弱,做事儿却干净利索的胜杰颇得店主夫妇欢心,自打胜杰来后,她凭着一张甜甜的小脸儿,热热落落的好人缘儿,招揽了好些顾客,店面生意异常红火,店主叫王四儿,爱喝点小酒,黑黝黝的脸上经常黑里透红,王四儿自己亲自下厨,手艺倒不错,颇得河南老乡赏光,时间一长,胜杰慢慢发现了一点小秘密,胜杰白天忙乎,晚上就歇在店面旁边儿的小房间里,没事没非很少到后边王四儿他们歇住的后院儿,也有避嫌疑的意思在里面,胜杰觉得自己穷不可拍,谁又没扎下穷根儿,穷要穷的干板楞正的,待人接物堂堂正正的,不能让人瞧不起了,丢失了人活着该有的那股子劲儿,胜杰也说不清是股子啥劲儿?兴许是每一个回龙寨人与生俱来的那股子正派劲儿!
胜杰老是在更深夜定时听到后院有男孩子傻乎乎的笑声,挺?人!白天凑着上厕所的空当就多留了一份心,一次,差一点与一个痴痴呆呆的男孩子撞个满怀,胜杰一阵儿脸红心跳,定睛看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盯着自己傻笑,一只袖子时不时蹭一把鼻涕,衣服长七短八,歪着头笑嘻嘻的:“你真...好看!我娘说你是我...老婆哩!”胜杰吓出一身冷汗,幸亏老板娘及时赶到将男孩拉回后院,胜杰心里像是揣只小兔子,几天没敢到后院去。打那儿后,胖女人时不时会跑街上给胜杰买一身时新衣服回来,胜杰猜想那男孩大概是他们的傻儿子,也就没多想,越发的勤快有眼色起来。
一天夜里,胜杰感到异常憋气,身上沉重,恍惚中听见一阵儿气喘吁吁的声响,借着外边微弱的灯光发现一个人趴伏在她身上,一张嘴在她脸上乱咬,胜杰一怒之下,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一下子将身上的人肘在地下,一看是那个傻子,他坐在地上“哇哩哇啦”哭叫起来,胜杰拉亮电灯,穿好衣服,顺手抄起一把剪子握在手里,瞪眼站在地上,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门开了,店主夫妇闯进来,胖女人拉起傻儿子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冲胜杰发火:“不识好歹的东西,他一个傻子,你犯得着和他一般见识,万一伤着哪儿,死丫头,你吃不了兜着走!”胜杰不甘示弱,用手指着傻子:“他在敢过来,我捅死他!”见胜杰来真格的,胖女人笑起来,走过去拉住胜杰软言细语:“快把剪子放下,伤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欺负你,我给你出气,去,把他领那屋去!”王四儿领着傻子走了,女人拉过胜杰在床边儿坐下:“胜杰,都是鳖子庆娃不好,吓着你了,他真是喜欢你哩!老和我说你好看哪!”“我不让她喜欢,我也不喜欢他!”胜杰气的浑身抖动着,几滴殷红的血顺着嘴唇淌下来,胖女人搂着胜杰假惺惺的理顺着她散乱的鬓发:“看你这孩子,这气性!日子一长就好了,慢慢来,慢慢来!”
有好长一段时间,胜杰都在琢磨胖女人的话,却捉摸不透她话里有什么话,书中暗表,这王四儿是河南信阳人,在广州开饭店一二十年了,颇有积蓄,天有不测风云,原本机机灵灵的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伤了头部,命保住了却变成了今天的傻样子,两口子为这事儿没少擦眼抹泪儿,王四儿手艺好生意红火,却常常难掩内心的凄凉,让他们最抓心的就是这个傻儿子,他们也费心巴夸到医院咨询过专家,说是儿子脑子不够使,却不影响生育,这也算不幸中之万幸,可人海茫茫到哪儿找媳妇去,俩人伤透了脑筋,闲暇之余,王四儿就到处转悠,他漫无目的的搜寻着,时间一长也就灰了心了,谁曾想飘着雪花儿那天早上在车站正遇上了胜杰,王四儿的眼睛当时就亮了,他预感到这似乎就是上天给他安排的好媳妇,胜杰一个人,人地生疏,又是老乡,看上去老实本分却聪聪明明的,一定读过书哩!要是她能答应这个事儿,就是要一座金山,王四儿也会生方(方言:想办法。)弄的,可是咋跟胜杰说哪?女人比他有注意,索性从长计议,放长线钓大鱼,先在店里使唤着,小恩小惠暖人心,等瞅准机会再说不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哩!慢慢的胜杰脸上有了笑容,叔叔长,阿姨短的叫着,颇有些家的氛围,不争气的傻儿子,哪方面倒不傻哩!却是性子急,惹出麻烦不好收场哩!
广州的天恶婆婆的脸,说变就变,我们这疙瘩叫脱裤子脸,下午还艳阳高照的,傍晚就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夜里胜杰上厕所回来刚走到王四儿房门口就听见嘀嘀咕咕的说话声,王四儿:“胜杰这妞,我看文的武的都不顶用,你瞧她手拿剪子那副凶神恶煞样儿,吓人兮兮的,看着脊梁骨发麻!”胖女人低低的声音:“慢慢来,总有一天还不是你的儿媳妇,动武的,你捆了她咋的?听老娘的没错,你个老没材料的,没处使!”一个炸雷响起,胜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她踉踉跄跄跑进屋里,收拾好东西,可是咋出去哩?门锁的严严实实的,对,到二楼那间空屋子里跳窗户去,胜杰注意一定,她悄没声息的来到二楼窗前,先小心翼翼的放下绳子,背负着东西,在电闪雷鸣中跳下窗子来到了阒无人迹的街道上,路灯光昏昏暗暗的,已是半夜时分,到哪里去?她信步来到车站,心想自己就这么走了,老板的工资还没给哪,身无分文喝西北风去?胜杰机灵灵打个冷战,她又旋了回来,复又抓着绳子翻窗而入,浑身早已湿透,冻得牙齿打颤,瞅准机会见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