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村长吴建文同酒鬼小蛋儿正坐在他家门前的老槐树下喝茶,小蛋儿面前戳着一瓶酒,他不时咂摸一口,细细品着酒香,接着猛吸一阵儿烟,长长的喷吐着烟雾,两个烟鬼吞云吐雾,他们头顶上烟雾缭绕,白晃晃的阳光照在烟雾里,红晕晕的刺人眼,小蛋儿的脸通红,老村长的一张脸却煞白煞白,像在滚开水里刚刚煮过一样,他们谁也不说话,喝过几碗茶,抽灭几支烟,老村长站起身,重新开启电动铡草机给牛铡草,干瓜生秧塞进机器里,发出刺耳的轰隆隆的声响,随即喷吐出细碎的草渣儿,一阵阵灰雾扬起来,小蛋儿不停的咳嗽起来,他又抽空咂摸一小口,接着干起活来。
打市检察院回来这些日子,老村长心里闷糟糟的,出气都变得不顺畅起来,他一整天阴沉着脸,沉默寡言的,只是埋头做活计,来人爱答不理的,人家觉着不自在,坐一会儿也就悄没声的走了,唯独小蛋儿来,老村长虽不开腔打招呼,却给小蛋儿掂瓶酒,倒上茶,他不说话,小蛋儿也挺知趣,喝喝酒,干干活,吃饭就吃饭,你不说话憋不死,只要有酒喝不破费嘴皮子我也憋不死哩!老村长老伴儿魏淑英憋不住打问几句,却得到了老头子毫不客气的抢白,落了个长鼻子(方言:没趣的意思。)也就不再吱声,三人三个闷葫芦,不扯闲话少耽误工夫,做起活来倒挺出功,时间一长,小蛋儿功夫不到家,终于憋不住嘴皮子直痒痒,瞅喝茶的空凑近老村长:”上边派下来个小伙子,叫周立伟,顶你的职,我看毛嫩!(方言:缺乏经验的意思。)”老村长狠劲儿抽烟,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胜杰的厂开工了,闹得好大哩!忽忽闪闪的!”小蛋儿咂摸一口酒壮壮胆儿接着白活(方言:说话的意思):“上边下来几个人查账哩!”说完一双眼醉朦朦的瞅着老村长,老村长慢条斯理的喝口茶,转过头苗他一眼,小蛋儿一缩脖不吭声了,埋下头总算喝口茶,仿佛再不喝一口觉得太对不住等他好久的茶碗似的,老村长吐掉烟头,淡淡的说:“这个我得底儿(方言:知道的意思。)哩!”话真金贵!就一句,小蛋儿又往跟前挪挪低声说:“张以文那小子告了胜杰工厂用地的事儿,憋孙!”老村长霍地掉转头劈头盖脸问:“有这事儿?”“有哩!听说摆平了,胜杰这女娃真够能耐的,一个人深入虎穴,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寨子里都传开了,当评述说哩!”老村长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好的紧哩!”顿了顿:“胜杰那女娃我没看错!能成事儿。”小蛋儿察言观色,提起胜杰老村长爱见听哩,就小着心问:“老弟,你的事儿不算个事儿哩,几十年了,回龙寨寨里寨外,方圆左近谁不知道你没少给父老乡亲操心哩,扳着指头数数,寨子那个事儿离了你。”小蛋儿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有点歇不住,可仍没忘咂摸一口:“我私下里思摸着一准是那个憋孙,见不得别人比他能哩!看你和胜杰筹办厂子红红火火的,眼红哩,胡球告,大家伙儿都相信你是清清白白的。”老村长**辣的看着小蛋儿,心里一酸,泪下来了:“哥,有你这句暖心窝子话,我就是背黑锅也甘心了。”老村长伸手摸把泪,点着一支烟:“不说这个了,出水才见两腿泥哩!哥,你和小王庄王老婆子的事儿咋样了?”老村长有意岔开话题。
说起小蛋儿最近让寨子人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段*韵事儿,这下该着小蛋儿不吭声了,他呷了一口酒,吐出一圈烟雾,长吁短叹一阵儿才说:“老弟呀,哥命苦哩,你嫂子中风软瘫六年,我端屎送尿,背上背下六年,到头来可好,说走就走了,这死老婆子撇下俺孤零零走了,你说你走了也好歹言说一声,一块儿是个伴儿都走了倒干净些!”小蛋儿的眉头结成疙瘩:“老弟,说句实在话,你嫂子走这年把子,孩们在市里做生意,屋里屋外就老哥一个人,整天和着个影子说话唠嗑,真他娘的不是个滋味哩!我就寻思着到集市上批发些南瓜,小葱啥的走乡串寨好歹解个心焦,也是个营生,说起遇上小王庄那婆子也算是有缘分,她也是六十望七十的人啦,儿媳妇老可恶,儿子不当家儿,一天到晚见不得老婆子,老婆子只得一个人住别人家一间炕烟楼里,靠捡拾破烂儿混日月,我卖南瓜小葱遇上,一瞅比咱还艰难些,你知道,老哥也是个热火心肠,就时不时午不午的过去帮衬帮衬,没多有少送些东西去,不曾想那帮黑心烂肝儿婆娘们硬说我们老不正经哩!日他娘里,你给评评理?再说了,现在啥世道啦,别说干干净净,就是有个眉来眼去,瓜瓜葛葛,就兴你们年轻人咋的?”小蛋儿头勾的低低的,声音就有些哽,粗糙的手掌竞擦拭起眼泪来。
老村长递过一支烟,安慰小蛋儿:“哥,我支持你!老年人再婚正当!”良久,小蛋儿长吁一口气:“算球了,孩们也不愿哩!苦就苦点吧,日子可不总得熬着过,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过去帮衬她,不去吧老觉着良心上下不去,心里痒了吧唧的,去吧又前怕狼后怕虎的,偷偷摸摸倒像个贼!”小蛋儿的一张脸通红通红,眉头舒展几次就是没有舒展开豁:“快干活吧,晌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