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说什么,只听得车外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大地微微颤抖,马车开始颠簸。那声音像打雷,又不似打雷。侍卫们慌乱地呼道:“王爷,有埋伏……”话音未落,耳边传来“嗖嗖”声,有无数支箭向这边飞来。马车夫“啊”地一下,应声而倒。
他本可以快速跳出车厢,逃开去的,因我在,只得拉上我一块走。
此时车外已乱成一片,侍卫们与蒙面刺客正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交。朱景琮挥舞手中的长剑,不停地挡住射向我们的乱箭。慌乱中,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发觉此地是个峡谷,两边的山坡上有人在扔石块,刚才听到的巨响,便是巨石滚落的声音。一轮弯月在高山的夹护下,显得特别小,又时不时躲进云层,光线明灭不定。
夜空中还有枭在盘旋,不明白这么晚了,这畜生怎还未睡觉。它长长的羽翼鬼魅地遮住大半个苍穹,下边厮杀声不断,不停地有人倒下,黑暗中鲜血不再扎眼,也变成了暗色,但仍旧汩汩地,肆意地流淌着,渐渐汇聚成小溪,似乎在寻找出路,要流进河里,可附近没有水源,它就茫然地漫溢开来,黑色的液体,流布得整个山道都是。
我拽得他的胳膊更紧了,趁空挡,他回头安慰道:“别怕,咱们往那棵树下去……”我知道他指的是山道旁那棵高大茂密,又黑乎乎的树,下面似乎还长着许多灌木,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于是我们慢慢往那个方向退去,他正仍全神贯注地在抵挡乱箭,马车已经被巨石压扁了。
快接近大树的时候,树下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朱景琮一直顾着前边,居然没注意后边。我看不清那人的脸,黑暗中他抄起大刀,月亮刚好闪出云层,光线照在刀面上,射出冰冷的寒光,我心猛然一惊。可来不及多想了,那刀就快劈到朱景琮的背部,情急之下,我抽出翼王腰上的匕首,狠狠地向那人掷去。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居然掷准了,他拿刀的手被砍伤,大刀在半空中落了下来。我忙推开翼王,可自己来不及躲闪,被刀削到了肩膀,一阵剧痛传遍全身,温暖的液体从手臂上汩汩流下,双腿随即发软,整个人都跪倒在地。朱景琮似乎猛然转身,给了那人一剑。
朦胧中听得他说:“振作点,别闭眼睛。”刀剑声慢慢消失,黑夜恢复平静。我勉强挣扎着坐起,周围静得可怕,似乎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那只枭也不见了。
他从衣服上撕下块布料给我包扎。远处山上传来狼吼,起先是犀利悲戚的一声,接着是回应它的无数次吼叫,此起彼伏。我瑟缩地向他身上靠了靠,这回他没回绝,搂住我道:“能走路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月色下,我虚弱地点点头,瞧见他脸部的轮廓很优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柔和。
他没让我自己走,还是俯下身来背起我,快速跑向山下。山路很崎岖,由于跑得太快了,好几次他都差点被石子绊倒。颠簸之下,我感觉肩上仍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过了一段,就觉得头很沉很沉,月亮应该钻出了云层,正皎洁地挂在半空,可我看到的是模糊的一团,像是水墨画,笔尖蘸的水太多了,月亮被画得晕了开来,怎这么大一个呢,还晃来晃去的。
“丫头,振作点,我们就快到镇上了。”他在对我说话,而我怎么感觉虚幻不实呢?想应也应不出声。他又说:“振作点,捂住伤口,别让血再流出来……”后面的我听不清了。
幽暗中,姐姐向我走来。她哀怨地说:“玉童,别上当受骗了,他心里的人是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娘也走过来了,她一身锦缎,笑吟吟道:“不管哪个女儿,能嫁进皇家就是好事!”姐姐的脸一下变得很狰狞,她又披回了往日的白纱,呵呵呵地冷笑道:“嫁进皇家就是自寻死路,你们害死了我不算,还要害死小女儿?”娘身上的锦缎忽然也不见了,换之以褴褛的破布,仿佛刚被人鞭打过,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浑身血肉模糊,她的一只眼睛也被弄瞎了,伸出尖利的指甲,向我胡乱地抓来,凄惶地问道:“玉童,玉童,你干嘛要去招惹他?他可是禽兽,禽兽啊!”“娘,娘,我不知道……”我慌张地往后退,她还赶上来摸我的脸,那指甲划过我脸颊的瞬间,阴冷逼人,我感觉自己也快死了。她泣不成声,恳求道:“玉童,离姓朱的远点,远一点,知道吗?”我忍不住也落泪了,悲戚道:“娘,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