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林和程蕙兰形影不离，人们的议论也多了起来，有些人还是很同情他们，对他们投以友好的面容，这似乎也给他们增添了勇气和信心。还有一些人们是用更现实的眼光在议论着他们的关系，这些人对程蕙兰的做法不太理解，凭她的条件，她怎么能看上一个右派分子呢？！也有和黄玉林关系不错的同志在提醒黄玉林说：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搞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哪？结婚就必须有房子，这些事情你都考虑了吗？┅┅。”

在科室的年终个人总结会上，要对每个人一年来的政治表现、工作成绩、团结同志和纪律作风等各方面进行讲评，人们对右派分子就必须是批判教育的态度，这也是人们表明坚定政治立场的一个机会，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对黄玉林上纲上线地进行批判。还有个别曾经向程蕙兰求爱而遭到拒绝的人，对黄玉林简直就是打击报复的态度。黄玉林被批评得很狼狈，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可是在场的程蕙兰觉得十分难堪，她觉得人们对黄玉林地打击，就像是打击在自己的心上一样难受。程蕙兰觉得大家对黄玉林太不公平，人们为什么看不到黄玉林平时的工作成绩？那些批判简直就是无中生有！程蕙兰在会场上脸色难堪的低着头，由于她没有对黄玉林进行深刻的批判，她在会后还受到王玉梅的批评。程蕙兰显然受到很大的心理伤害，更让她伤心地事情是黄玉林反而与她有些疏远了。

一九六三年春天到来了，胜利公园里树木又是一片新绿，湖面还是那样的美丽，中国摆脱了三年困难时期，人们的脸上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政治环境也显得宽松了，政治斗争的气氛有所缓和，领导和同志们对黄玉林的态度也和缓了。程蕙兰也感到很有信心了，程蕙兰和黄玉林的接触更加亲密了。可那时中国的政治宽松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党内的政治斗争越发激烈，并且孕育着新的政治风暴。黄玉林对政治气候的变化颇为敏感了，他明白自己的阶级地位并没有变化，他还是处于阶级敌人的位置，他依然是专政对象。

在周日的胜利公园里，在湖面上划着小船，显得凉爽而惬意。他们驾着小船驶过一个小桥，湖面变窄了，岸边都是树木，这里的游人很少而显得很僻静。黄玉林放下了船桨，小船在岸边树荫下的水面上飘荡着。程蕙兰坐在黄玉林的身边，将身体靠在黄玉林的身上，他抱住了她的肩膀，两个人的头靠在了一起，在这二人世界里他们的身心感到无比的畅快。程蕙兰又恢复了她外向活泼的本性，她小声地唱起了童年时代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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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儿轻轻的漂，

漂在水中央，

对面吹过来凉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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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程蕙兰在小学生时学过的一首歌曲，她很喜欢这首歌，每当程蕙兰感到轻松愉快时，她就会情不自禁的哼起这首歌，她今天就唱得更有韵味儿。热恋着的程蕙兰渴望和黄玉林的身体接触，可是程蕙兰觉得黄玉林现在又改变了态度，似乎是一个坐怀不乱的男人，她几次的*，而黄玉林总是适可而止，不再有激情的拥抱和亲吻，甚至在语言上都是很有分寸。

程蕙兰抱住了黄玉林的脖子，渴望得到黄玉林的亲吻，可是黄玉林还是显得无动于衷，程蕙兰心情沉重的问他：

“黄工，你会嫌弃我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吗？”

“不是！我怎么能嫌弃你呢！？”黄玉林面色凄然的摇摇头，接着说：“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他看着程蕙兰那秀丽的面孔，那单薄的连衣裙衬托着她那充满青春的身形，他感受着她性感身体发出的温馨气息，他却叹了一口气，有些愧疚的说：

“小程，我一直渴望着我们能在一起，原先是有父母的障碍，你也能看得出那时我的精神是多么沮丧。可是现在我的政治身份又是我最大的心理负担，我深怕连累你。咳！我的心情很矛盾，我几次打算向你求婚，可是又怕给你带来苦难！”

“黄工，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任何的苦难，只要我们能够心心相印的在一起就行！”

“但是我们还是不能结婚！如果有那一天，我看到你受到我的连累而遭受苦难，我就会更加后悔，也许会更加痛不欲生！小程，就是现在我们这样的关系，我都是感到很不安！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可程蕙兰还是对黄玉林很诚恳地说：

“老黄，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你千万不要再离开我！”程蕙兰哭泣着说。

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更靠紧他，将脸伏在了他的胸前。可是黄玉林却是神色黯然，他将手臂木讷地放在了程蕙兰的肩膀上。他们都明白，他们的感情还是心心相印的，可是他们的爱情虽然也有甜蜜，但是又充满着苦涩和一路坎坷！人们看到的是一对亲密幸福的情侣，可实际上他们是一对苦恋着的情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隐含着深深地忧虑和悲哀。

王姐很同情他们，王姐有着女性的细心，她现在已经入党了，还是工会组长，程蕙兰的情况一直在她心中思量着，程蕙兰工作方面挑不出毛病，还多次被评选为先进工作者，她性格开朗，群众关系也不错。可程蕙兰婚姻的失败叫王姐感到很惋惜，她很关心程蕙兰的婚事。凭着女人的直觉，王玉梅也觉得黄玉林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右派分子是个严重的缺欠，但是程蕙兰已经说了，她并不在乎。王玉梅想要促成他们的结合，一天去吃午饭的路上王姐关心地问：

“小程，你和黄玉林的关系怎么样了?”

程蕙兰沉默一会儿，然后一脸正经的回答：

“我们现在也说不清算是甚么关系，只能算是比较很熟悉的同志关系吧！”

“别开玩笑，说真格的！你们没有商量过结婚的事情?他向你求婚了吗？”

“没有！”

王玉梅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程蕙兰，她用责难的口气说：

“这个黄玉林也太没正事了！你们总在一起就不谈正经事儿？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我去找黄玉林谈谈！”

“王姐，别去找他，你找他去谈什么？我不想结婚，这样挺好，真的!”程蕙兰低下头慢慢地接着说：“结婚有什么好，他一个右派分子，能给他房子吗?”

在那个年代青年职工结婚大多数都是靠工作单位给分配住房，可是房源不够，青年职工们就必须按着各种条件耐心地排队等候着，右派分子根本就排不上队。程蕙兰这样提问，王姐也真是不知如何回答，程蕙兰又接着说：

“再说啦，结了婚说不定还得生个小右派，让孩子也跟着倒霉，何必呢？我现在挺好，每天无忧无虑。王姐，你不用瞎操心啦，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程蕙兰说得很轻松，可是让王姐听起来却是心情很沉重，原来自己是局外人，远没有当事人考虑得那么深入，自己觉得这个大姐真是当得惭愧！一天技术科的同志们都下车间了，王玉梅留住了黄玉林，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了，黄玉林问道：

“小王有事？”

“你觉得小程怎么样？”小王开门见山地问。

黄玉林一时还摸不清头脑，透过近视眼镜发愣的看着小王，他反问道：

“你指哪方面啊?”

“你和小程的关系怎么样了?”

这一问可使黄玉林吃了一惊，难道是警告我不要接近程蕙兰?他的脸色马上变得有些苍白，甚至感到额头出现了冷汗，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小王看到黄玉林那张憔悴的脸上有些惊恐，马上意识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就说：

“黄玉林同志，别误会！我是工会组长，我主要关心大家的生活方面，我看你和小程都是单身┅┅，那么就直说吧！你们能不能处个对象，结婚，也好在生活方面互相有个照顾，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王完全亮出了底牌，使黄玉林松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额头，苦笑着摇摇头说：

“王组长，谢谢您的关心！”黄玉林略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回答，他接着说：“我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时，我那时的对象在大连，本来就要结婚，可是我立刻将我的情况去信告诉她，并且主动提出结束了订婚关系。我当了右派，也不想连累别人。”他抬起头看着王玉梅，又说：“说心里话，我也在考虑和小程的关系，我觉得我们好像还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她也有不如意的婚姻经历，可是想来想去，我认为我们现在还是不能结婚。你这次谈话提醒了我，既然我们不能结婚，就不要接近人家，以后我们的关系还是严格地保持在工作关系范围之内！我不能连累小程！”

“我可不这样认为。”小王本想继续解释一下，这时有两个技术科的同志回来了，他们就终止了谈话。

小王心情沉重的回到绘图室，看一眼小程，她正在专心地画图。小王坐在办公桌前沉思一会，就只好又开始工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