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回归日本
作者:兆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68

1966年上半年,中国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程蕙兰所在的××厂也和其它工厂一样,各单位都贴大字报,成立造反派战斗队,金厂长等一批厂级和中层干部都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在对他们的批斗大会上,到处是标语、横幅和各个造反大军的旗帜,气氛异常热烈,口号声此起彼伏。在一个很大的横幅标语下面,身材高大又有些发胖的金厂长站在主席台前面,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假党员、叛徒、走资派金ΧΧ,名字上还画个大黑叉。厂里又挖出一批地、富、反、坏、右分子,还有新定的叛徒、特务、走资派分子,都被拉去陪斗,黄玉林也被叫去陪斗,他站在主席台靠边的位置,胸前也挂着牌子,上面写着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右派分子黄玉林,在他的名字上也画着大黑叉。

黄玉林又从技术科下放到车间劳动,可是几天后他又回到设计室。现在是陈政委担任××厂工军宣传队队长,他主持全场‘抓革命,促生产’的一切工作,后来陈政委又进了ХХ厂三结合革委会的领导班子,陈政委作了ХХ厂的第一把手。其他厂领导有的被挂起来,有的靠边站,而赵副厂长还一直主持全场的生产工作。××厂的军工新产品研制工作从没停止,一直都在紧张地进行着。现在新产品已经研制成功,但是要投入批量生产,还有相当规模的工作量。陈政委在一次大会上特别宣布,黄玉林的反苏言论根本就不是右派言论,他不是右派分子,如果还有人以右派分子的身份来批斗他,那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就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就要采取坚决的革命行动!来进行坚决制止。在当时的各单位,军代表都有绝对的权威,陈政委和赵厂长就成了黄玉林的保护伞。当时中央有政策,对重点军工生产和科研单位,可暂不参与*,或者是部分地参加*。黄玉林等一些人暂时不参与*,忙于搞投产。

黄玉林等一些人日以继夜的工作,新产品比较顺利地投产了,黄玉林又松一口气了。黄玉林开始将精力转向结婚方面,在王玉梅的帮助下他们要到一间房子,就是原来男职工单身宿舍楼改成的家属宿舍,后来又称为筒子楼。一个大走廊上,每个房门里是将近二十米的一间房,住一家人,每家的门旁支起一个煤油炉,每个楼层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当时职工结婚的越来越多,可是有好几年没有建成宿舍楼,他们能要到一间房就很不容易了。

结婚新房布置得很朴素,1966年*初期,已经开展了破四旧运动,人们对贴喜字的问题颇有争执,后来陈政委表态说,白毛女喜儿的新房还贴了喜字,所以程蕙兰的新房门窗上也贴了喜字,这是特别经过陈政委批准的。新房每面空着的墙上只能贴各种**像,有**的半身像,还有**去安源是带风景的全身像,还有**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的身穿军装的半身像等等。屋里摆放着同志们送来的闹表、暖瓶、脸盆、半导体收音机、坐灯等礼品,还有花生、瓜子、各种颜色的纸包糖快、香烟和茶杯等等。

他们的婚礼果然是在陈政委的主持下,在厂工会会议室里进行。黄玉林穿一身毛料深蓝色中山装,程蕙兰也是一套蓝色毛料女式套装,程蕙兰略作打扮显得还是那样漂亮、典雅、风韵,王姐又特意搞来一朵小花戴在新娘头上。会议室打扫得很干净,桌子上摆放糖果、瓜子和香烟。

他们的结婚典礼由陈政委亲自主持,宣布结婚典礼开始,全体起立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宣布证婚人赵厂长,宣读和展示结婚证书,向伟大领袖**三鞠躬,向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三鞠躬,夫妇对拜三鞠躬,厂领导讲话,革命群众代表讲话,新婚夫妇合唱一曲《敬爱的**》,黄玉林和程蕙兰夫妇音正腔圆地唱着:

敬爱的**,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敬爱的**,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哎──!

千万颗红心,亿万个人民永远跟着**!

我们衷心祝福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接着有人唱革命样板戏,有人唱**语录歌和革命歌曲,然后就成了革命歌曲的表演赛,气氛很热烈,最后婚礼在国际歌声中结束。这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一个特殊形式的婚礼。

黄玉林果然按赵厂长指示办,见好就收,他规规矩矩上下班,安份地回家过日子,提心吊胆地关注着*的进展过程,他的工作就又趋于平淡而轻松了。可怜一个刚刚露出光芒的人才,就马上又被埋没了。

在值得纪念的1966年,程家的两个姑娘都出嫁了,蕙芳也在1966年五一假日结婚,婚后住在了工业大学的教工鸳鸯楼。程老夫妇总算是心里踏实了。

程蕙兰结婚后1967年就生了儿子,1970年又生了女儿。程蕙芳也是在1967年生了儿子,1971年在农村插队时又生了个儿子。那时候人们总是感到有点饥饿,每到星期天,两个姑娘和外孙们,还有姑爷们都要回娘家来大吃一顿,程家老夫妇就忙得团团转。程老夫妻都有些发胖了,他们身体还不错,程家老夫妻还要忙着给女儿们照看孩子。

1972年后,中国先后与美国及日本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中日之间的经贸、科教、卫生等方面代表团经常互相往来,这使得程蕙芳空前的忙碌起来。她经常参加接待来宾,主要接待来长春访问的日本代表团,她作口语翻译,还经常翻译或草拟各种日文文件,日语水平提高的很快。1976年一个日本的文教代表团来××师大参观交流,程蕙芳就成了全权接待负责人。代表团中一位叫山田雅子的女士说:

“程女士,您的日语口语说得非常好,和我们日本人简直没有区别,您在日本学习过吗?”

“我还没有到过日本,但是我出生在一个日本家庭,我在三岁时就在长春与日本父母失散了。我的日本父母在1945年离开我们,我和姐姐被中国养父母养大。”

“啊!那么你是日本孤儿!?”山田女士感到十分惊讶,立刻就接着说:“请你说出你的详细情况,我们愿意帮助你寻找你的亲生父母!也许他们还都活着!”

“那时我很小,不记得什么了,模糊的记得爸爸和妈妈,还有两个姐姐,都是在一九四五年在长春市失散了,现在只有我和二姐一直经常见面,我的二姐可能知道要多一些,可以找她来和您见面。”

当天晚上,程蕙芳夫妇就来到蕙兰家里,说明了山田女士要帮助我们寻找亲生父母。姐姐蕙兰马上表示反对,她不想和山田女士联系,他们对*还是心有余悸,姐姐蕙兰说:

“你姐夫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搞不好我们再戴上日本特务的帽子。你姐夫的工作最怕这种影响。”蕙兰显得很敏感,生怕出现政治事故。

她们姐妹和丈夫四人,还有养父母,共同商议结果都同意蕙兰的意见,暂时不做进一步联系。他们议论起大姐和妈妈,认为应该寻找她们。提起寻找日本妈妈,蕙兰眼泪流下来,她说:

“和妈妈失散已经三十多年了!现在就是在街上遇见妈妈,怕也不敢认识了。”

第二天程蕙芳见到那位山田女士说:

“┅┅姐姐也没有什么记忆了,等我们回忆起来后,下次再和您联系,实在感谢您的好意了!实在是对不起了!多谢了!”

这个日本文教考查团走后不久,日本领事馆就有人来到××师大,要求找程蕙芳女士,声称日方邀请她作为赴日本观光团成员访问日本,并且同时邀请她姐姐同去。她们姐妹明白日本领事馆的来由,她们商量结果仍是暂不联系。

1978年以后,中国去美国、日本的留学人员逐年增多,有公费留学,也有自费留学,那时去留学的中国学生都是学习好、肯努力、能吃苦的学生,多数都是在国外靠打工挣钱来求学。后来又有一些学生,以求学为幌子,去日本打工挣钱为真实目的,他们都力图能留在日本长期居住,但是只有少数人能够留下。后来又有专门的劳务出口,他们在日本干几年回国后,都能赚一笔钱带回国内,他们在日本是做最普通的工人,可是在日本的工资相当于国内工资的几十倍,在日本干一年工作的工资就相当于在国内干几十年了,这笔工资拿到中国就是一笔很大数目的财富了。出国人员越来越多,随着中日人员交流的不断增多,逐渐消除了人们的政治恐惧心里,一些年轻人都是急于办出国。

1981年程蕙兰姐妹终于以赴日本观光团的身份去了日本,这种观光团是专门为日本在华孤儿回日本寻亲的组织。程蕙兰姐妹这次去日本的收获真是意想不到的,她们在日本见到了爸爸,他退休前在经营一家电力公司,现在仍然是董事会成员,爸爸已经另外娶妻生子了。佐藤先生是在1945年于中国长春抛下妻子女儿自己逃跑,他是在一位中国同事的帮助下,逃到驻在城外的一座日本兵营,后来和一批日军俘虏去到吉林和辽宁为苏军拆卸电力设备,这些设备都装火车运往苏联。佐藤的表现较好,甚至和苏军的军官交上了朋友,这位苏军军官在战前也是一位电力工程师,苏军照顾佐藤先生,让他在1946年初就返回日本了。

程蕙兰姐妹还见到大姐樱子,樱子在中国长春相遇田中次郎医生,并且在长春结婚生有一子一女,他们夫妇及两个子女在1962年返回日本,田中先生已经享受帝**人退休金,还补发一大笔工资。田中于1943年毕业于日本帝国医科大学,然后就去中国战场做军医。1962年回日本后田中继续当医生,他还在中国学会了中医、中药和针灸,他在日本行医也很顺利。

程蕙兰姐妹还从大姐樱子那里得到消息,她们的日本生身母亲还生活在中国长春。最后樱子还是说出了她还有一女儿留在中国长春,她让两个妹妹回中国后代为查找下落,樱子还是没有说出她还有一个儿子还留在长春,她的那一段生活也是难以启齿,并没有讲给妹妹。程蕙兰姐妹回中国后见到了生身母亲,还有同母异父的弟弟。可是她们也没有充分的时间去为大姐找到女儿。

在1982年春末,程蕙兰姐妹俩家共十口人,包括养父母,都去日本定居了,可是日本母亲百合子还是不想回日本国。日本母亲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但是日本母亲和弟弟还是亲自将他们送到北京,亲眼看着他们上了飞往日本的飞机。

程蕙兰永远也不会忘记临别时,日本母亲那十分伤感的样子,母亲在忍着泪水,嘱咐着说:

“你们回国后见到爸爸,就说我的一切都很好!要他保重自己吧!”接着母亲还是强调了一句说:“不要让他来中国看我了!”母亲说着还是忍不住地流下了泪水,日本母亲又说:“可是你们一定要经常给我写信,不要忘记妈妈!……。”

妈妈的面孔悲哀得有些扭曲了,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了,妈妈为了抑制自己的哭泣,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程蕙兰姐妹和日本妈妈都是怀着极为伤感的心情进行这次告别。程蕙兰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很悲哀,她恍恍惚惚之中跟着别人登上了飞机,没听清空姐在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飞机已经飞上了蓝天,她一直在流着泪水,妈妈很伤感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程蕙兰姐妹的故事先讲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