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麦克日记(二)
作者:兆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46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在世界上形成了两大阵营,杜鲁门政府领导资本主义世界,力图遏制**革命运动的扩张和发展,推行所谓的杜鲁门主义。

在中国解放战争时期,杜鲁门极力支持蒋介石,反对中国**。抗战时期至新中国成立后,司徒雷登、史迪威、斯诺等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们都主张,美国应该和大陆中国政府建立联系。蒋介石撤出中国大陆时,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博士,他就建议美国政府继续与大陆中国保持外交关系。可是美国总统杜鲁门、国务卿杜勒斯等右翼政客们,不顾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们的意见,拒不承认大陆中国政府,采用遏制、孤立、封锁大陆中国的政策。这不仅导致中美关系越发严重恶化,也使得孤立、贫穷的中国产生仇视西方的心理和情绪,对民主、自由和平等的西方人文主义思想更加疏远。美国的错误政策将中国完全推向苏联的怀抱,中国走上了斯大林主义的中国时代。应该说造成长期铁幕的严重恶果,美国也有很大的责任。

正当中美两国处于隔绝、互相妖魔化、互相仇视的时候,可是在朝鲜战场的一个战地野战医院里,美国战俘和中国医生们正在互相接触和对话,形成了中国人和美国人互相了解的一个小小的窗口。一位美国飞行员在志愿军的野战医院里救治和休养,这位叫做麦克的美国小伙儿和中国年轻军医之间相处得很友好,他们互相之间不但有了一些了解,甚至也产生了很深厚的友谊。

麦克在他的日记里继续写道:

××月××日

在朝鲜战场上,中美两国的军队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拼杀,可是在这个野战医院里,中**医和其他工作人员们对我都很友善。医院里有一位翻译,在他们抓到到美军俘虏时,都由他来进行翻译对话,他年纪较大,带着一副眼镜,彬彬有礼的样子,据说他曾经是一位英语教师。有一次我和这位翻译随便聊天,我说:

“在二战时期,由于不具备关押俘虏的条件,或者是粮食不够充沛,所以敌我双方都在虐杀俘虏。相比之下,我作为俘虏,我在这里真是受到了优待,你们为什么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人一样?”

这位翻译略微思考一下,就说:

“我们要遵守国际公约,不能虐杀俘虏。其实对我们来说,党的政策更为重要,在艰苦复杂的斗争环境中,党的政策就是党的生命。优待俘虏是我党的一贯政策,对你来说,我们优先给你治疗,在伙食方面你也享受特殊待遇,你可以吃到肉罐头和面包,可我们都很难吃到。你现在已经停止敌对活动,所以我们就将你当作客人来对待了!”

这位翻译还露出了笑容,他又接着说:

“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有一个颇为悠久的文化传统,就是‘仁爱’,一般的中国人不具备残暴的性格,对人要仁爱。就连对待动物都要讲究仁爱,比如中国人没有喝牛奶的传统,就是不忍心从小牛犊的口中来争夺食物。”

‘党的政策’和‘仁爱’传统,对我来说都是新概念,我需要仔细体会和了解。

××月××日

今天铁路运输线那边又发生了激烈交火,今天的交火更为残酷,美军飞机架次较多,持续轰炸时间较长,轰炸机的轰鸣声伴随着炸弹的爆炸声,还有高射炮火的吼叫声浑成一片,那真是惊天动地。看来美军飞机是下了决心要将共军的这个物资集散地炸平。今天的交战使得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美军又损失了多架战机,共军伤亡也更多一些。有一位共军师长也在这次交火中阵亡牺牲了,我也怀着好奇的心情,和一些伤员们去参加了这位共军师长的追悼会。

在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上,一片松树林前面,停放着许多新的棺木,上面摆放着花圈和挽联,一位高个子军官以悲哀的声调,缓慢地念着悼词,据说他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副总司令,原来他是一位将军!可是他穿的军装和普通共军战士的军装是一样的。

女军医们都在悲哀地哭泣着,那位负责给我诊治的女军医院长竟然趴在一个简陋的棺木上,悲痛欲绝地嚎啕痛哭着,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女人竟然是哭得那样死去活来的样子,原来那位阵亡的共军师长就是她的丈夫。

看到此情此景,我也感到很悲哀,我也随着大家流下了眼泪。

后来大家整齐肃穆的站在一起,很庄严地唱着一支颇有悲哀情调的歌曲,这些女军医们的和声显得尤为优美动听。听着这支歌曲的曲调,我觉得这就像是一首我们西方人的歌曲,就像是一支优美动听的宗教赞歌在山谷里回荡着,┅┅,难道他们也是基督徒?!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到处都洒满阳光,可是一整天,人们都是很悲哀的样子。

××月××日

我现在才知道,在那天的追悼会上,他们唱的那首歌曲叫做《国际歌》,是两位法国工人创作的一首革命歌曲,是专门为纪念巴黎公社的起义而创作的一首歌曲,我记下了这首歌的歌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的罪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做一次最后的斗争!

粉碎旧世界的锁链!

奴隶们!起来!起来!

莫要说我们一钱不值!

我们要做新世界的主人!

这首歌不但是曲调高亢优美,就连歌词也是那么激动人心。现在我才明白,这些**军队的官兵们那样勇敢顽强,那样不畏艰险和牺牲,原来他们是被这样的一种伟大的思想和信念所鼓舞着。

他们还向我讲述了巴黎公社的故事:

“在那时的法国,资本家和统治阶层不劳而获,过着花天酒地的豪华生活。工人遭到残酷地剥削,当牛做马,过着贫穷的生活,再加上连年的战争,使得法国人民在饥寒交迫之中无法生活了,所以就爆发了人民起义,……。”

我似乎认为他们讲得也很有道理,其实我也是资本家的家庭出身,记得姐姐曾经很同情那些女工,她们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却不能同工同酬,为此姐姐也曾经责备爸爸。而现在这些贫穷的东方人,在他们的概念中,他们曾经就是被西方侵略者所奴役和掠夺,他们说他们就是以奴隶的身份来进行这场反抗西方侵略者的战争。

当然这些都是意识形态上的概念,可是在眼前的现实生活中,我是战俘伤员,她们是军医,我们之间的关系基本上相处得很好,并不存在敌意。

××月××日

女军医院长还要像往常一样来救治伤员,可是每当看到她那憔悴的面孔时,我的心里也感到很难过,我们都更加尊重她了。

在那个颇为平缓的山坡上,遍地开放着金灿灿的野花,可是那里也有许多坟墓,在一座新建的坟墓前面,经常会换上一支新鲜的花环,那就是女院长送给她丈夫的花环。那花环就是用附近山坡上的野花和野草精心编制的,那些淡雅的小花开放得很美丽。那位漂亮的女军医院长几乎每天都要在丈夫的坟前呆上半个小时。我虽然是在远处,我还是可以看见她在低着头,用手擦着泪水,这时我的心也揪在一起,也感到很难过!┅┅我真是由衷地羡慕那位志愿军师长。

××月××日

我和这些中国人相处得越来越好!她们绝对不像是红色妖魔,其实她们都是天真活泼、聪明美丽的女孩子,有的小女孩儿才只有十四五岁,都很稚嫩可爱!

每天我都盼望着女院长来察视病房,她态度温和而亲切,细心地询问每个患者的病情,她的脸型的线条很柔和,眼睛很大,鼻梁较高,脸色皎白,她的面容和神态简直就像是拉菲尔圣母像中的圣母玛丽娅。拉菲尔圣母像中的圣母玛丽娅并没有画出圣母头上的光环,可是我看到这位圣洁的女军医,那是一幅光辉而美丽的形象,她温情的面容具有普度众生的神态,她精心地救治了许多伤员,包括我们敌方的伤员在内,我对她真是由衷地肃然起敬,我似乎看到了她头上那圣洁的光环,┅┅。

她被一群医护人员簇拥着,终于来到我的病床了,她态度温和地询问我的病情,一只手握住我的脚,另一只手活动着我的腿,然后兴奋地向我微笑着说:

“祝贺你!麦克,你已经基本痊愈了!你可以下床做一些活动,但是要注意,暂时还不要做激烈活动。”

我感到非常高兴,一种从没有过的愉快情绪和温馨气氛笼罩着我的身心,我激动地微笑着看着她,我用颇为生疏的中文说:

“亲爱的姐姐同志,非常感谢!”

××月××日

我们这支远征东方的美**队,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征服和消灭这些红色妖魔?!是为了让他们按着我们美国人的意愿来生活?!也许美国人应该认真地反省了,我们来到这遥远的东方,和他们东方人进行着殊死地拼杀,是为了和平?是为了信仰?还是为了zhan有和掠夺?!可是他们对这场战争的信念是很明确的,他们认为软弱的东方大国一直遭到西方人的侵犯和掠夺,他们要求摆脱西方国家的控制。可是我对这场战争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也许这就是我被赤化了?

我认为我们西方人应该更深入地了解中国,我们应该尊重中国人对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的选择,我们真是没有理由蔑视眼前的这些中国人,也许我们西方人倒是应该为曾经掠夺和侵占这些东方国家而感到自责。我认为,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这场战争是极为荒唐和错误的,这场战争绝对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我要回美国去质问杜鲁门总统!

××月××日

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对那位女院长和那些女军医们真是有些恋恋不舍,是她们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在这里的这段生活,写下了一段日记,我特意抄写一份,打算送给那位女院长,还打算要送给她一只军用手表,这是我身上唯一较为贵重的物品了。

临别时,大家都来为美国小伙送行,麦克紧紧地握住张翠花院长的手,并且用生疏的中国话说:

“亲爱的中国姐姐!非常感谢你!”

然后他又用英语,面对那些送行的人们说:

“我感谢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美国小伙说着就来了一个举手军礼,然后又说:“我们美国人和中国人都是伟大的民族,我们两国人民都需要和平,不需要战争!我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们两国人民会友好相处!到那时我一定到中国,一定来邀请张院长和大家到美国去做客,到我的家里去做客!”

美国小伙说得很激动,最后又扬起手说:

“再见了!亲爱的姐妹们!希望你们要保重自己,我会永远想念你们!”

麦克向吉普车走去,突然,这位美国小伙儿又转过身跑回来,他来到张翠花院长面前,大胆地拥抱了张翠花,他还在张翠花的面颊上亲吻了一口,使得张翠花感到很不好意思,她的脸红红的,面带着亲切的微笑,她知道这是西方人的习惯礼节。

张翠花不能收留一个战俘的手表,她只是留下了麦克的日记,当麦克上了吉普车时,张翠花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她看着吉普车疾驶而去,同时她也流下了惜别的泪水。在这段不平凡的生活经历中,他们之间已经结下了真挚的友谊,真是令人难忘!

1953年朝鲜战争即将结束之前,张翠花也负伤了,那次她们去抢救火车头上受伤的司机师傅,可是很不幸!随后有几节弹药车厢被美军飞机投掷的炸弹击中,弹药车厢大爆炸了,那些随车的志愿军官兵们和抢救伤员的医护人员们被炸得血肉模糊,肢离破碎,那情景真是太惨痛了!┅┅。张翠花刚好将救护下来的伤员送到铁路附近的简易战地救护所,就在这时突然发生巨大的连环爆炸,顿时将这座救护所夷为平地,张翠花也被爆炸掀翻到十几米远的地方,立刻就不省人事了,她因腿骨骨折和全身多处受伤而住进医院,接着就被送到后方医院,但是她的伤并不严重,三个月后就痊愈出院了。

张翠花那年才只有三十一岁,可是在朝鲜战场上,张翠花的年龄还是偏大的了,绝大多数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战士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1953年7月朝鲜战争终于结束了,在离开朝鲜战场时,张翠花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中,又发现了那本用英文书写的麦克日记,在封面上写着原文,还有翻译同志写的译文:

谨此,送给一位中国姐姐,留作纪念!

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祝愿中国姐妹们永远美丽!幸福!

一个美国弟弟麦克.亚历山大

1952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