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一个电话之后，这电话就接二连三地打进来了。他连看来电显示的情绪都没有，看来自己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天的渴望都是不可以实现的。自己本来想睡一会，让心里静一静，可这电话今天像发疯了似的，一会也不消停。

不过，这一顿电话铃响，让温书记的困意全消，他努力地伸展了一下双臂，然后点燃了一只烟。这时，对门郑主任那屋的笑闹声也没有了，办公室里很安静，石英钟滴滴嗒嗒地在对面的墙上转着圈，时针指向了十一点了。

他给司机老王打了个电话，中午要去参加一个局长的儿子的婚宴。据说，这婚宴摆了十多天了，不过是每次两三桌，绝对是不超标，说是以朋友聚会的名义， 你纪委想查都查不了。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温书记收拾好皮包，刚要站起身，电话铃又想了。他皱了一下眉，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突然他的身子像是触电的似的，他马上放在包，拿起电话，神色变得很亲切，脸上堆起一份笑容来。

“你好，王处长。”温思平的脸上有点惶恐。

“啊，是嘛。”温思平的脸上有点急迫。

“好，好。”温思平的脸上渐露喜色。

“感谢啊，我到省城的时候一定面谢。” 温思平的脸上早已是灿若朝霞。

“好，好的，谢谢。” 放下电话，温思平长出了一口气，两只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有节奏地打击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欢快。

电话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朋友打来的，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省里的考核组最近要到了，事关温书记下一步的升迁。温书记放在电话，嘴角和眼角都在笑，他所有的不快一下子一扫而光。他坐在转椅上转了两圈，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复又站起，好象肚子里有什么类似棍子一样的东西，让他坐不下。

这个电话的内容，对他来说是一个久盼的利好消息。这个王处长可是他多年的老关系了，每次去哈，温思平就是再忙也要去看他，吃顿饭聚聚，逢年过节的，还要意思意思。当然，王处长也没少给他报送小道消息，为他出谋划策。今天，王处长把他知道的第一手资料――省委组织部马上要下来考核温思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了温思平，并提示他要做好准备。他知道，一旦进入考核阶段，被提拔的可能性将是很大的。管了多年的干部，他是深深知道这一点的。

看来，这朋友是没有白交，多年的老关系关键时刻还是会发挥作用的。现在是关系时代，朋友是生产力嘛。带着这样一种快乐的心情，温思平终于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也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快乐和希望的门。

郑主任一看温书记走了出来，马上从屋里走出来迎了上去。“温书记，好点了吗？”

“没什么的，就是有点累，好多了。”说着，拍了拍郑主任的肩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有人找我吗？”温思平明知故问。

“有啊，有十来个吧，我都告诉他们你上市里开会去了。”郑主任笑眯眯地回着。

“下午，我要去办点私事，估计不会来了。没有极特殊的事的话，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好的。”

看着温书记下楼的背影和轻快的脚步，郑主任感觉到温书记一定是要有什么喜事了，跟随温书记这么多年了，他相信他的判断。

车开出区下政府门前，司机老王明显感受到了温书记心情的变化。当司机的不但要有开好车的本事，还要有善于察言观色的本领。要明白在什么时候可以和领导说话，什么时候不能和领导说话。老王虽然不明白温书记早上来时为什么那么不高兴，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又高兴了 ，但高兴总比不高兴好些。

“温书记，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老王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温书记没有看老王，但脸上的笑意明白他可以说了。

“刚才，区二小的那个姓邢的男老师来找过你，说没有找到，他一个小时之前碰到我，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到这老王转过头来看了一下温书记。只见温书记脸色有点暗下来了。

“他找你带什么话？”温书记冷冷地问。

“他和我爱人不是同事吗？”

温思平这才想起来，老王的爱人就是他从一家快要关门的企业办过来的，在学校里当出纳员的。

“带什么话？”温思平一脸的烦感。

“他让我跟你说，这几天找了你好几次都找不到你，你答应他的事要快点办啊，他不能老这么等下去，万一有一天你高升走了，那他的事可就没指望了。”老王说完又偷眼看了一下温书记。

温思平没有任何回应。

老周看温思平没有反应，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只是闷着头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小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穿行着，车窗关着，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喧哗，但这眼前不断闪现的人和车，特别是老王传的这个信，让温书记刚才的好心情淡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省里的考核组到来之前，把有求过自己的人的事理一下，看哪些是能办的，哪些是不能办的，或是那些不能办还可以给人家个说法的。而有些人，特别是像这个邢老师这类的事，肯定是不能办的，那就必须把人家送来的东西，给人家退回去。如果不抓紧把类似这样的事处理好，万一有什么意外，可就影响了自己这最后的机会。

这样的事，自己是不会再出面了，得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一是要靠得住，更重要的是还能在考核组来时说上话，能把自己拒腐蚀、永不沾的事迹反映出去。这样的人应该是谁呢？

“郑主任，对，就是他。”温书记的脑子里立刻跳出郑主任这个人来。“这小子做事比较稳妥，不会过分张扬，关键是他还想要自己提拔呢？可是这小子也不太会来事，上面又没有人，只想靠在我的身边多年就一定能提拔吗？能是能，但可是不会有什么好位置的。”

至于家里的危机，他想是可以轻松摆平的，女人的事好办，只要是稍稍给她点阳光就可以了，她还比自己更需要对方。小打小闹而矣，见得多了。如果舒平知道省委组织部要来考核自己的话，她立马就会识大体、顾大局的。不但不会再闹，而且还会在任何一个方面主动配合。

小车到了一家名叫瑞华的大酒店门前稳稳地停了下来，老周轻轻地叫了一声，“温书记，到了。”温书记才慢慢地睁天眼睛，“是嘛，哎，睡着了，真他妈有点困啊。温书记边说边打开车门走下车，朝迎上来的人走过去。

忽然，他转过身来，对老周说：“你不用等我了，一会我还有点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