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季黑得特别早，刚过四点半，天色已经很暗了。孙松涛走出区政府大楼时，街灯已亮。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大街上车水马龙。街上的景色很好看，鳞次栉比的楼房在各式各样的霓虹灯的映照下，比白日里更多了一份妩媚，这也更能显示出城市的繁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更喜欢夜晚，灯红酒绿中，人们更容易从白天的紧张中放松下来，活的可能更真实或者说更放松，人也可能更趋近人性的本质。

各大酒店已经开始忙碌了，客人们三五相，约纷至沓来。有人说越落后的地方，越讲究吃喝。虽然这个城市的经济很落后，但各大酒店的生意却是真的很红火。年前从一入十月中旬，各大酒店都进入了生意上的旺季，特别是圣诞节前后一直到元旦，不提前两天订桌，想找一个好一点的酒店那个难度是很大的。

应该说，孙松涛是不喜欢到酒店饭店这一类地方的，首先不是出于他的严谨，而更是因为他实在不胜酒力。以前在学校时，他对于喝酒唱歌喝茶洗浴这一类应酬烦得不能再烦了，他是能推则推，能跑则跑。

孙松涛最讨厌的一句劝酒词就是酒品看人品，喜欢喝而且能喝的人人品就好吗？就一定实在可交吗？但每次饭桌上有人说起这样的话来时，孙松涛自己就好像比人家矮了三分似的。因为你不能喝，在能喝的人面前，确实缺少点底气。当然也有过几回实在经不住别人劝，大喝了几次，也曾让劝酒者对他给予过桌上的口头表扬，但醒酒后身体的强烈不适，让他还是望酒却步。

而今天他是推不了也跑不了，今天是区委办郑主任召集的饭局，他来到区里这段时间里，和郑主任相处得很好，郑主任对他也非常地关心，通过郑波认识了很多区里的人，也了解到了许多区里的情况，对他尽快适应工作有很大的帮助。而且，郑波在电话中告诉孙松涛，今天晚上，还有一些区里的朋友，也是他区里的好哥们一起想和孙松涛聚一下，算是对他孙松涛的欢迎宴。

现在真是进入关系时代了，凡事要让讲感情讲关系，而且有一个新的流行说法是――感情也是生产力。这样在无形中就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小圈子。

在区里各部门之间就有两个小圈子相对固定。一个是以政府办吴主任为核心的小圈子，这个圈子中的多是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被称为少壮派。另一个就是以区委办郑主任为核心的小圈子，以四十上下的为主，大多是局委办的正职，人比较稳重，更有上进心，里面后备干部也最多。从孙松涛到区里以后，两个圈子的人都和他有过接触。

孙松涛赶到那家名叫“客如鸿”的酒店时，郑主任早已把脖子都快伸直了。他一看到孙松涛就骂道：“孙大部长，你可真能拿稳的啊！都到齐了，就差你了，快点！快点！”边说边拉着孙松涛的手往里走。

“都有谁啊？”

“你上去就知道了。”

郑波拽着孙松涛往楼上走，来到一个名叫“如意阁”单间门前。里面很热闹，喧哗声从里面挤出来。郑*开门，说了声“请！”。里面的人立刻静了下来，目光齐涮涮地射向门口，当他们看到孙松涛时，赶紧起身表示欢迎。

一阵谦让之后，孙松涛被让到了里面正中的位置上，郑波以主陪的姿态陪坐在孙松涛身边。服务员马上倒上一杯热茶。而后一脸职业化的甜蜜笑容，对着郑主任说道：“先生，客人都到齐了吧？可以上菜了吗？”

“上！”郑主任故作潇洒地摆了一下手。

这时，孙松涛才认真的看了一下其他人。今天到场的有劳动局副局长赵云阳，民政局局长徐挺，人事局副局长赵芳芳，宣传部副部长迟浩、城北办事处书记黄玉萍、华云办事处书记尹为民，再加上郑波和孙松涛共八个人。孙松涛一看便知，郑主任这个圈子里的核心人物都到了。这几个人大都见过面，只是没有在一起吃过饭。

这时菜已上齐，郑波屏退了服务员，自己亲自己手执酒瓶子。摆出一副将白洒进行到底的气势，给每一个人都倒了一大杯。而后，郑主任清了清嗓子，“各位，今天我们几个哥们姐们在这里为松涛设宴，欢迎松涛到咱们北凤区荣任组织部长。今晚我们要开怀畅饮，来！为了友情干杯！”大家纷纷起身碰杯，孙松涛不断地说着“谢谢”。

一开始都大家还有点放不开，都在小声地说着话，就是提议喝酒时，也都在小心地潜词造句。可喝了一会之后，酒的反应上来了，有的人脸开始红了，大家说话也更随意了。郑主任便来了个提议。“松涛到你说话了，可不要和和我们摆架子啊！”

“我哪敢啊，郑主任你可先别给我扣帽子啊。”孙松涛接过郑主任的话头。“我提议一口酒。”大家马上都放下筷子，听孙松涛说话。“我来到咱们区有几天了，在座的各位给了我很多的关心。我都铭记在心啊。今后，我就是大家的哥们和朋友。请大家多多支持啊！”

“那你可要打个样啊！”郑主任说完，一脸的坏笑，他知道孙松涛的酒量不大。

“哎呀，喝酒我可是不行啊！”孙松涛一脸的为难状。

“我说孙部长，你没听人说啊，”说话的是城北办事处的书记黄玉萍。这个黄玉萍可是能喝之人，号称“黄一瓶”。性格外向，也许是多年在基层工作养成的习惯，说放嗓门特别大。“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啊！这酒喝多少，那可就看你能不能瞧得起我们了，啊？”别人也立刻跟着附合。无奈之下，孙松涛只好将大半杯酒一饮而进，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干了。

郑波的酒劲有点上来了，不像刚才张罗得那么欢实了。黄一平则主动地张罗起来，她又给每个人倒了大半杯白酒。

“黄姐，”赵云阳连忙摇头摆手，“我可喝不动了，喝多了回家老婆不让上床。”

“她敢，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喝了。”黄一平不由分说，扯开赵云阳的手，把酒倒入了酒杯。“你媳妇要是不让你上床，你就告诉她，是你黄姐让你喝的。我看她给不给我这个大媒人面子。”

酒喝到这个份上，就有点乱了。有人说现在喝酒喝没喝好，尽不尽兴，就要看喝没喝乱套。八个人分了好几伙，三三两两地说着喝着，气氛越来越浓。

看到大家正喝得高兴，孙松涛则感觉到头有点晕，他起身说是去下洗手间，实则是为了能在外面凉快一下，也躲下酒。而今天感觉最有面子的是郑波，不仅向孙松涛展示了他的号召力，更是因为他在全区率先请到了新任组织部长，让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充满敬意。

郑波听孙松涛说要上洗手间，他主动要陪着去。因为谁也没有想方便的意思，所以他们就在外面聊了起来。郑波因为今天有面子，心情大好，酒是没少喝，使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兴奋。平时在区里以谨慎著称的他，向孙松涛展示了他的另一面。

“我说孙部，我这帮兄弟咋样？”

“很好啊。”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咋的？老郑，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呵，相信就好。”郑主任因为喝得有点多，身体有些摇晃。他赶紧用手扶着孙松涛的肩膀，“我跟你说，他们这几个人，工作能力、人品那是没说的，我交人从不交那些乱七八糟的。”孙松涛知道他在影射那个圈子。

“因为你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啊。”孙松涛笑着回应。

“你别看我在温书记面前小心翼翼的，那是因为人家是书记，而我在这帮朋友面前绝对的，大哥大！”郑波边说边竖起右手大拇指。

“呵呵。”孙松涛差点笑出声来，郑波讲得怎么跟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似的呢。

“你看那个黄一平，绝对的女强人，做事比一般老爷们都敞亮。特别是那个尹为民，别看他话不多，但人家真是为社区老百姓办事的人，是市人大代表，为人正直忠厚，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我挺佩服他的。”

“老郑，这个尹为民好几个人跟我提起他时，都赞不绝口。”

“松涛，我跟你说，”郑波前后看了看，见走廊里除了服务员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再没有旁人。伏在孙松涛的耳边小声说：“人事局副局长赵芳芳这个人，你以后要注意一下。”

“为什么呢？”孙松涛不解地问。

“为什么？”郑波摆出一脸神秘状，“三言两语说不清，以后慢慢告诉你。你记得我的话就是了。”

孙松涛正想问下去，黄一平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孙松涛和郑波在说话。“二位，啥意思啊，把我们几个扔屋里头，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叫呢？赶紧进屋啊，还有好几个没提酒呢。”

看他们二人行动缓慢，黄一平大步冲上前来，左手拉着郑波，右手拉着孙松涛，用脚步把门打开，大声宣布：“他们俩在外面躲酒呢，被我给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