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杜鹏程的风湿性关节炎就重得厉害,那种痛感让他只能呆在炕上。煤价越来越高,对于他们老俩口来说,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虽然两个孩子都已成家,生活也不宽裕,能给他们的帮助也是有限的。但老伴尽量把炕烧得热乎些,让老杜在炕上能舒服些。
火电四厂没关门之前,老杜可是厂里的知名人物,是厂里多年的老劳动模范,大照片多次在厂区门口的光荣榜里贴着。他爱岗敬业,以厂为家,干起工作来有股拼命三郎的劲,加上为人正直朴实, 深受群众爱戴。厂子关闭前,他已当上了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
厂子关闭后,有点能力的人都走了,年轻的也都各找各的活路了,原来几千人的家属房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虽然他不能常出去走动,但那些老哥们们常常来看望他,陪他聊天,把他当成他们的主心骨,有什么事都来和他商量。
关于低保的事,老杜也多次找过社区主任乔桂荣,以党员的身份向她反映过一些问题和大家的疑问,可乔桂荣总是振振有词。前年不知道谁把这事捅到区里了,区里民政局下来调查,不但没查出什么问题,而且还把乔桂荣查得更加趾高气扬起来。乔桂荣多次告诫老杜,区里查都查过了,我没有任何问题,我都是按照政策办事的。她多次劝老杜:说实在的,严格上讲,你在咱们家属委不算是最困难的,但为你考虑,我还是让你享受低保了,就别跟着瞎起哄了,有肉埋在碗里吃吧。
老杜他们越来越不明白的是,电视里说低保的覆盖面越来越大,可他们家属委能享受低保到底有多少,谁应该享受什么级别的,大家根本就不清楚,他们这个小区里有几家特别困难的,完全符合低保条件的,多次申请也没被指准。老杜他们多方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区里给兴南办事处低保资金是最多的,兴南办事处享受低保的人也是全区最多的。而别的办事处与他们条件相近或是比他们还好的人都已享受了低保。这就让老杜他们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问题是什么,到什么程度,他们确实不知情。
老工友们多次要到区里、市里“闹腾”一下去,老杜都把他们拦住了。他常劝他的老工友们,自己是党员,一定要按照党的要求办事,不能闹,要相信政府相信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见,要通过正常的渠道反映。话虽是这么说,但老杜心里也是不安的。他找过办事处书记,书记让他找于华顺,于华顺让他找李玉明,李玉明则说困难户符不符合条件第一关在社区。踢来踢去的,老杜就跟一个皮球似的,又被踢回了原地。
那天,李海的妻子付红梅带着孩子来到杜家。李海应算是自己的徒弟,三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前年出了车祸死了,肇事司机也没有抓到。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全靠付红梅一个人打点零工艰难度日。孩子上小学时,省吃俭用的还算功得起,如今孩子上初中了,付红梅实在是难住了,倒现在学费还没有交呢,学校说再不交上就不让上学了。她找过乔主任,乔主任说,她现在打工有收入,不符合低保条件。
看到付红梅说这些话时满脸的泪水,懂事的孩子拉着妈妈的手哭着说:我不上学了,妈妈,我出去打工挣钱养活你。老杜的老伴眼泪都止不住了,陪着付红梅一起哭。老杜强忍着泪水反复地劝慰,他教老伴把家里仅剩的五百元钱送给了付红梅。
一想到付红梅,老杜心里就觉得难受。自己家再难也比付红梅家要强啊,为什么自己家都能享受低保,而付红梅家却享受不到呢?他感觉到自己脸红了,他暗下决心,就是自己家的低保不要了,也要为付红梅家争取到低保。
杜鹏程想好了,春节后自己就是爬也要爬到区里,找一下区里的领导,把自己的心声和火电四厂家属委的情况反映一下。
“喝药吧。”老伴把敖好的药端给他。这几年,他的关节炎越来越重了,现在连下地都困难,老伴和儿女四处给他找偏方。药是吃了不少,可他的病就是不见好。
老伴知道他心情不好,哄小孩子似地哄着他。“老杜啊,这可是孩子的一片心,你要不吃,我可叫孩子们来了。”
老杜最怕麻烦孩子们,一生要强的他不想让孩子们替他操心。“你个死老太太,就知道拿孩子吓唬我。”
“不拿孩子说事,你也不听我的话不是。”看到老杜接过了药,老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老杜刚要喝药,外屋门被推开了。
“杜大叔在家吗?”随着声音,社区主任乔桂荣满面春风地挑帘进到屋里来了。随后跟进来的是于华顺和李玉明,同样的满面春风。李玉明手里还提着几大包营养品。
杜鹏程老伴感到吃惊的是,平时她和老杜偶尔碰到这个乔主任,都是主动跟她打招呼,而乔主任都是带搭不理的,有时说句话,顶天叫一声老杜。自从区里来查过低保的问题后,乔主任看到他们,连理都不理了,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感觉她自己是高傲的公主一样,而今天怎么把杜大叔叫得这么甜挂在嘴上了呢。
原本躺着的杜鹏程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把药碗入在炕沿上,想要支撑起上身。于华顺赶紧抢上一步,连忙双手握住杜鹏程的手,用力地晃了一晃。
“杜师傅你好啊。”于华顺的语调中透着亲切和真诚。“早就应该来看望你,可我们实在是太忙了,总也倒不出空,今天,我就说把什么工作都要放下,也要来看望一下你老人家。”
对于于华顺他们的到来,杜鹏程感觉到十分意外。他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能让于华顺他们在这样一个时候来到他的家中看望他。他虽然在办事处见过几次于华顺,那也是他去反映低保问题,于华顺虽然并没有表示多么不高兴,但他还是把他推给了民政助理李玉明,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往。而今天,他们不但满面春风地来了,而且还带着东西,完全没有了往日了架子,并且显得十分亲热。
“杜师傅,”于华顺仿佛专门要解开杜鹏程的疑问似的,“马上要过春节了,我代表办事处和社区来看看您,看您有什么需要。”
“没有什么了,年节好过,就我们老两口啥年不年的,都一样。”老杜客气着。
“杜大叔,你可别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尽力的。”乔桂荣表决心似乎地说。
老杜淡淡地笑了笑,他总感觉着这次于华顺他们来决不仅仅是为了春节来看望他,难道他们是来和他说低保的事吗?他决计不提这个话茬儿,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杜师傅,听说你当年在厂子里当过车间主任、党支部书记,而是多年的老劳模,真让我们这些当晚辈的佩服。”于华顺一定要把忽悠进行到底了。
“好汉不提当年了。”老杜苦笑了一下,“现在厂子关门了,我们这不都下岗了吗?而且还要靠国家照顾。”
“乔主任。”于华顺把头转向乔桂荣,“杜师傅的低保是多少钱呢?”
“不到一百。”乔桂荣应着。
“我看是低了点,别说乔师傅当年为厂子做了那么多贡献,就是只看他家现在的情况,我看也要提到最高等。”于华顺表情十分严肃。
“是啊,主任说得极是。”乔桂荣赶紧接过话,“前几天我就和玉明商量过了,从下个月起杜师傅每月的低保金执行一百四十元的标准。”
“请主任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办好。”李玉明也附和着。
“哎呀,那可太谢谢了。”老杜的老伴一听说低保费要提高,十分高兴,她早忘记了因为乔桂荣平时爱搭不理的样子给她带来的不快,连忙说谢。
老杜白了老伴一眼,老伴赶紧躲在一旁不吱声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色郑重地对于华顺说:“于主任,如果这次只给我一个人提高标准,我看就不必了,好歹我也是个党员,我觉得就咱火电四厂家属委里,就有比我还困难,听说连最低的标准还没有享受到呢。”
“杜师傅,你是真让我佩服啊。”于华顺边说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党员,这觉悟真就是不一样,不像有些人,明明不够低保条件还非要享受,按政策不给,他就骂娘,而且还东告西告的。”
“怎么?”老杜变得警觉起来,“又有人向上反映这事了?”看来他曾经的预感还是对了,他从老工友们的谈话中,觉得一定要有人向上反映这件事。
“是啊,这让我们办事处很被动,您知道的,办事处工作千头万绪,书记身体不好也不怎么上班,全靠我一个人在那撑着,我是真累真忙啊,有些事顾及不上,还请杜师傅您多多担待啊。”于华顺开始煸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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