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之后,她提起那个沉沉的书袋,很快就从他眼前消失了。整个过程,她都没有正式招呼他一声,认真跟他说一句话。这让一直心跳不正常的他感到有些受挫、受伤,但是他还是敏锐地直觉到:表面上她不想搭理他,实际上她眼里却有一丝狼狈在若隐若现――她离开得那么快,好像是在想逃开什么,这似乎又留给了他某种积极设想的余地……
在收银员把她挑出来不要的书收起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回神过来,表示自己要买那几本书:包括哈耶克的《法律、立法与自由》和《致命的自负》,还有柏拉图《理想国》的英文版。后来,他还去特意从网上搜了一下《古拉格群岛》,希望买到这套书,再与之前的三本书一起送给她。可惜,最终他得到的只是“缺货”的信息。在接下来的好些天,他又心血来潮,不辞劳苦地往C市其它地区的书店跑了一遍,并最终幸运地买到了它们。
他心底潜藏的热情似乎是被这次的“偶遇”给点燃了,虽然他早已经预感到自己内心的火焰在把心意传达给对方的同时,一定会反向把自己烧得伤痕累累……
有好几个晚上,已经躺下的他又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宿舍下面的公用电话亭前,拨出她寝室的电话(虽然那时候手机已经开始在大学校园里开始流行,可是他还是直觉她跟他一样,都不属于那“很潮”的一族。)他想找机会把在书店买下的那三本书给她。可惜,好多次他都是把她们寝室的接通了,还听到了接电话的人的“喂喂”声,也没有勇气开口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也只是在心里苦笑着感慨:卑怯的他竟然也成了某个女生寝室的神秘电话的“始作俑者”了。当他再次想起自己寝室之前那些被汪昭宇渲染过的神秘电话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设想那背后的神秘者会不会是她,哪怕这种设想在他看来是那么地可笑而没有“自知之明”……
那些天,他总是想起她在风雨广场,有意在“伊凡”面前做戏的那一幕,并且要去反复琢磨其中的深意。以前他就听到过班里一些男生八卦过某些女孩子的心思,说有时候不能很直接地根据她们的行为去猜测她们的心思。比如,不要天地以为那些被她们主动接近的男生,就一定属于她们的意中人候选人。有时候,她们可能会出于试探或是刺激她们心中真正倾慕的对象,而愿意去和一些她们根本就不敢兴趣的人打得火热。照这种说法,余乔也不得不这样思索何宛亦当时在风雨广场为何会来主动“亲近”他的费解表现――她利用他来“抵挡”“伊凡”,并非真的就是在表示拒绝“伊凡”对她的亲近,或许她只是想从反面刺激出“伊凡”对她表达心意。这样想的时候,他虽然在理智上提醒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在意,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隐隐作痛……
有一次,他一反平日在汪昭宇面前的内敛姿态,直接向他打听起何宛亦的状况。汪昭宇在惊讶地捕捉他的神态时,也颇为遗憾地表示,因为自己跟李雪菲彻底吹了之后,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接近那位不拿“正眼”看他的何宛亦,所以他也无从知道她的“状况”,不过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好像无论走哪里,都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男生围着她转……
以前,余乔因为没有个人电脑而少于上网,也从来没有打开过C大历史论坛。为了可以捕捉到何宛亦的踪影,他多次忍不住去使用汪昭宇的电脑,去点开那个似乎可以让他窥探到她与“伊凡”真实关系的网址。原本对自己的期待只有负面设想的他自从关注那个论坛之后,内心却意外地渐渐明亮起来――虽然“伊凡”的很多主贴仍在主版首页挂着,他却再也找不到“卡捷琳娜”与“伊凡”沟通的任何言论――看来,她已经不再去那个地方了。更让他心里舒畅的是:“伊凡”的帖子下面出现了一位在注册资料上显示为已出版过评判现实主义作品的女作家身份的ID。还有“伊凡”的那一群“粉丝”跟班们也都把往日对“卡捷琳娜”的追捧送给了那位女作家。从他们的交流来看,“伊凡”和“女作家”对俄罗斯文学都颇为熟悉,其中也包括有对前苏联的索尔仁尼琴的作品……
这个发现似乎驱散了余乔心里的阴霾。有好些天,他都是心情愉快地打开C大的历史论坛,除了关注和思索“伊凡”的一些思想困惑,还忍不住从“伊凡”那些诗一般的言语中去感受他在情感倾向上的转变――“伊凡”似乎已经完全把“卡捷琳娜”抛在了脑后,而“移情”向了那位颇有才气的女作家。虽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疑惑:到底是“卡捷琳娜”因为看到“伊凡”“移情别恋”才完全不来这里了,还是她的完全消失才导致了“伊凡”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开始重新寻求“目标”?
他甚至把这个疑惑与之前“卡捷琳娜”要买《古拉格群岛》联系起来:虽然她不再发言了,可是她还是很可能始终都在历史论坛潜水,暗处关注着“伊凡”的一言一行。或许,“伊凡”后来跟女作家的眉来眼去也有刺激到了她……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又感到了受挫,就更没有勇气把书送出去了。就在他安心于自己收藏这几本书的时候,事情却似乎又有了一点“转机”。结果,他还是把自己的心意仓促地传达了出去,以致给自己带来了满心的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