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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写的?”
寝室里回荡着江萍的声音。岑佳被惊得浑身战栗。她抬起头来,拼集力气想挺直腰板。她最终站起来,勉强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光回视江萍。江萍手上正拿着那张带有白洁和她的泪渍的纸片,兴奋地品味着她的“手笔”。她无法忍受江萍那股恶劣的“幸灾乐祸”的开心劲儿,便咬牙冲过去夺回纸片来。意外地,江萍很平静地,也根本没有要躲开她的意思,反倒饶有兴致地“观赏”她扑过来想遮掩什么的“丑态”。
“是你的,当然会还给你!”江萍笑着看那张纸片在她们面前飘飞。
“你……滚蛋……”她颤颤的语声却只是让她更显得难堪和可怜。江萍却不再跟她说话了,只是带着满意的笑,似乎还哼着“凯歌”走出了寝室。
寝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却恍然感到这是一间囚禁自己的黑牢。心慌之下,她也冲到门边,重重地打开门,跑出去。可是宿舍外的广阔天地更让她感到狭促逼人。她感到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带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她,每一群人都在嘀咕她对白洁的虚伪与无情。她用双手捂住双耳,低下头,咬紧牙走向C大的侧门,再潜出了C大。
侧门外是交通要道,她木然地在那里横冲直撞,让好些司机都因她而大展骂喉。几场有惊无险后,她有气无力地靠在路边的电话亭上,可是没有站稳的她几个趔趄之后便匍匐在肮脏的地上。泪痕和汗迹让她满脸都吸附着灰土,其中散发出的浓重污水味也没有给她站起来的动力。她就那样趴靠在人来人往的地上,任由自己成为路人驻足观赏的焦点。她满足地笑了,笑自己的可恶、可悲和可怜……
终于有人肯走近她,还弯下腰伸出手来扶她。她没有抗拒便随好心人站了起来。她不看一眼对方便要离开,可是好心人叫住了她。她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衣着朴实的中年妇人,她听她说起自己是外地人,到C市来找亲戚可是亲戚搬家走了,自己身上的钱也被小偷扒走了,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请她这个“好心人”能救济她一点能暂时填饱肚子的钱。她怔了怔便一声不响地掏出十块钱来给了妇人。
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到处游荡时,岑佳不停地咀嚼妇人送给她的那个“好心人”的称呼。她苦笑着想,自己真的就是“好心人”吗,就因为自己拿了十块钱给“走投无路”的人?以前她不止一次路遇这种情形,要是自己没有给出任何表示,她只会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对方不过是个假充可怜的骗子,她还可以从对方话里挑出千百个漏洞来。她“无所为”地走开还是为这个抢骗横行的社会压制歪风邪气尽了一份微薄之力呢。可要是那天碰巧自己心情好而且手头宽裕,她便会施些零钱出去,也由此,她便会飘飘然地真觉得自己是善良的“好心人”了。可是此刻的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无论自己拿出多少钱去周济别人,也改变不了她无情虚伪的事实!一个连对自己最亲密朋友都没有真感情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好心”去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呢?或许,一种没有蕴涵真感情的施舍或帮助行为只能被那些实际“无情”的施舍者和帮助者用来自我想象和自欺欺人。这样想来,也许施舍者的处境比接受施舍的人更悲哀,更可怜……
那天她游荡到晚上十二点才回了寝室。她希望自己回去时能看到白洁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睡下了。但事实上,她却只看到一张空床。那一整夜,白洁都没有回来。她虽然不安,却也只想白洁或许是去了同学寝室找了暂时的避所。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