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情是偶然性大于必然性，还是必然性大于偶然性，数学家也许还没有计算出一定的结果来，反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都在必然当中的偶然里。

那张狗照片的事情，纪委的软件办已经到工商局调查了，找小马谈了一次话，小马主任含糊其辞，不知如何应答了，他只是脸上堆笑地应筹着，采取办公室主任所能采取的攻关手段，试图将这件事情摆平。请他们吃饭，然后跳舞，再后来就是送礼给他们，这些后勤保障人员通用手法，他都给用上，只要他们能够不要纠缠这件一张狗照片的事就行了。软件办的人其实也不想管这事，可是他们也有难处，不调查清楚事实真相，没法向上级领导汇报啊，还要被领导批评。他们嘴软也好，手软也好，确实好为难啊，他们对小马主任说：“你只要能让我们回去好交待就行了，你给我们想一办法吧？”

这事由小马挡着，母局长并没有感到自己存在什么危险，让他吃惊的是，市里最近通报了国土局、房管局窝案的情况，世纪置业为了获得滨江一处临江风景地块，开发商世纪置业的老板袁大头，给国土局长送了200万元钱，这局长在仕途上自己感觉还有发展，就拒收了这笔钱，让开发商拿走。袁大头告诉国土局长，说他们都拿了，上边的领导拿了，下面的领导也拿了，你不收也是白不收，国土局长还是不收，让袁大头拿走。

袁大头没有拿走，他出门后将那200万元从围墙上扔了进去，然后给局长老婆打了一个电话，这送礼的事就完了。

事情的发生完全是偶然，房管局一办证的公务人员，是不给钱不办事，这事在市里所有部门都传开了，恰逢纪委的一名同志去办证，他也伸手要钱，就汇报了领导。纪委找这位办证的人谈话，他说：“现在不都这样吗？不给钱不办事，我错哪了？”

纪委的同志知道问题的严重了，将他带回谈话，他说：“收了，我办多少年证，就收了多少年的钱，三五百的有，三二千的也有，我说不清。”

说不清也得说，他只能说出最近的几笔，其中有一笔大的是世纪置业集体办证时候送的小费，也就一万元吧。

一万元不是一个小数字，纪委的人找世纪置业的送礼人袁大头核实，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一笔钱，在被纪委盘问了一个月后，他终于说出送给国土局200万元的事实。

这可是大案，到国土局一查，大小二十多位干部受贿。这个案子振动了整个滨江市，国土局、房管局大小干部几近全军覆没。

问题是世纪置业的袁大头，还交待了一笔工商局个体处赫处长拿走的10万元捐赠款。纪委的人到慈善基金会一查，并没有收到这一善款。

接下来是赫处长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市局纪检处的处长向母局长汇报着，母局长立即想到了送给大眼睛歌星10万元钱的事情，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让纪检处长回去，他说：“知道了，赫处长的事情在纪委还没有结论之前不要喧哗。”

母局长想现在可是人心隔肚皮，赫处长是给他送来过10万元钱，可也不一定跟开发商袁大头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个赫处长，他究竟贪了多少钱谁知道呢？在哪一笔上，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还不一定？

他想起来了，赫处长当时好像跟他讲过是慈善捐款，这个赫处长要是这笔钱没有补上，那问题可就大了。

母局长努力回想着当时叫赫处长送10万元钱时的情形，他当时给赫处打了电话，他一个人开车送过来的，在大眼睛歌厅门前，大眼睛歌厅里没有人看到赫处长送钱给他。

这件事假如赫处长说了是送给他的，他将怎么办？母局长首先想到就是说他血口喷人，没送过，送了你找出证人来。检察院办案他也要有证据的，没证据就是不能定罪。

其次想到，赫处长他根本就不会承认，因为世纪置业的袁大头说赫处长拿了他的钱也没证据，赫处长肯定会说，根本就没有拿过他的钱，拿了还能不开票吗？

赫处长肯定会说是世纪置业在血口喷人，一句话这里边复杂着呢，只要赫处长他不承认，就会什么事情也没有的。

母局长又想到了赫处长当时到世纪置业募捐时会不会有人在场，看到赫处长没有开票给世纪置业。那赫处长就怕难以开脱了。

赫处长是在下午4时被带走的，母局长反反复复地想着赫处长的事，快要下班了，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那10万元钱的事，这时小马主任，敲门进来，小马主任平时不管什么时候，他这人因为长着圆脸，就是不笑，看上去也是笑着，别说他天生就会笑，完全一付菩萨面孔。今天可是不同了，他没有笑，他差一点哭了，母局长看着他：“怎么了，这付面孔，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赫处长出了事情跟你有关啊？”

小马索性哭了，母局长他也变了脸色，严厉地：哭什么？有话就说吧。

小马带着哭腔说：“母局长，问题大了，纪委的人来查太平狗婚庆的事了，我以为能摆平，吃了，送了，什么攻关的手段都用了，现在他们不好交待上去，要查那红色的礼单子了，说是要看看都是什么人参加了太平狂狗婚庆，我怕这话是假的，他们是想看看你收了多少钱才是真的。”

我已经告诉他们说，没有记帐的红色礼单，他们说我说假话，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因为他们已经在外围做了大量的调查，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这事怕是要出问题了。

母局长问：“谁让查的，他们说了吗？”

他们说了，软件办的贾主任，还有纪委书记、报社主编都被市委王书记训了一顿，发了大脾气了，他们要是再查不出来结果，就要处分他们了。

母局长，王书记怎么知道这事？王书记也管这事？王书记他自己还搞浮夸风，让记者照牛脚印，制造了牵着黄牛奔小康的虚假宣传了，他怎么会管太平狗婚庆？

小马不哭了，他说出来了，感到了浑身轻松。

母局长让小马回去，叫他先别继续搪塞着这事，暂时不要让纪委的人找他谈，那样就没有退路了。

到了下班时间，母局长拎着公文包，准时地出了办公室，他想走回家去，在路上也好梳理一下这一阵子发生的事，赫处长的问题大，还是太平狗的问题大，大到了什么程度，会是什么结果？

他又想到了怎么这事要来就都来了，他想到了唱戏时唱过的一句词：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的，山雨要来了，风先吹满了小楼。当时，过去，那小楼应该是木结构的，风满楼，可就麻烦了。

梧桐树的叶子，随风飘去，翻滚着离开了地面，又落回来。母局长想，这是鬼风啊，鬼风才是带旋转的，让人晕头转向。

阴冷的风吹得他感觉到了冷意，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因为他人胖，抵御寒冷的能力超乎寻常。

他走得越来越慢了，手上拎着的包似乎也沉重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太平狗婚庆的红色帐单就在公文包里，那可是两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下面是一串*数字，他拿了出来，看那数字，从那数字间看出了镣铐来，他想，原来这红色也并非喜气，于是他等一阵鬼风又吹来了，撕碎了那两本红色帐单，抛向了空中，让鬼风吹走了它。

他感到他的包轻了许多，这时他想到了阿香，已经到省城好几月了，还没有时间去看她，要是她在身边多好，抱着她，亲着她，这些烦心的事也就不用去想了。

他觉得阿香聪明，有她在，也可以给他出出主意，女人在这些事情面前往往有惊人的破译能力。

母局长想到了滨江市工商服务咨询公司，这个公司，钱已经赚到了家，应该寿终正寝了。他又想到了阿香在省城的公司，虽然公司业务有了起色，前途无量，但在目前的这样情况下，都得关了，逃得远远的，逃到天边去才好。逃到北京去更好，因为那里人多，找阿香和茉莉花这两个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他打电话告诉阿香，滨江市刮起了一股寒风，先是寒风，后是鬼风。让她从这股不祥的风中逃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