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二憨
二憨的本名因为多年不叫,怕是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二憨之所以叫二憨,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人有些呆气。二憨的父亲和哥哥已经在疫情初起之时命丧黄泉了。他的母亲前两日也因病带饿,与她的老头子就伴儿去了。二憨还有一个弟弟,今年才六岁,差不多也已经快交代了。弟弟这两天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二哥,我饿。”今天中午时分,当弟弟再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二憨忍不住吼了他一句:“喊什么喊?你饿?你就知道你饿,我还饿呢!我跟谁说去?”
屋外传来村长张峰爽朗的笑声:“饿了吧?跟我说呀。”随即把王日斜带了几袋粮食要给大家分发一下的事情跟二憨说了一遍。二憨咧着嘴,嘿嘿傻笑。简单几句话说完,张峰转身就走,还要去下一家通知。直到张峰走得远了,二憨还在门口站着,咧着嘴嘿嘿傻笑。一条长长地哈喇子顺着嘴角啪嗒一声滴在了地上,屋里六岁的弟弟声音微弱的喊道:“二哥,我饿。”二憨这才回过神来,抄起个盆就冲出屋去:“我去领粮。”
走到大街上二憨就算再憨也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村长说在哪领粮食来着?自己听见分粮食的消息只顾得高兴了,竟然没有听到他说在哪领。算了,不管他了,既然是村长来叫的,那就直接上村长家就不会错了。一边想着,还为自己的聪明偷偷笑了一下。俺也是有头脑的人,谁说俺憨?
什么叫天意?也许这就是天意。二憨一路小跑来到村长家。大门敞开着,二憨几步就窜到了院子里,一边跑还一边喊:“领粮食来喽。吼吼~”哪有人来理他?除了二憨之外,都到王家老宅去了。
二憨在里屋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转身看了看厕所,厨房,还是没有人。“都死哪去了?不会是骗我吧?”二憨在心里思量着。一股清香的气息迎面扑来,二憨顺着味道闻了闻,一把掀开锅盖。“馒头!”二憨喜出望外,果然是有粮食的。双目放出贪婪的光芒,比饿了三天的猪八戒双目还有有神,堪比孙悟空的金睛火眼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两个再说。一边叼着馒头,一边在厨房屋里四下打量。掀开一副半截门帘,里面竟是一个储藏库!数不清(二憨不识数)的米面一垛一垛的堆在墙角。
“村长真是个好人!”二憨心里想着,拎起一袋面,扛在肩膀上就走。
路上已经有从王日斜家领了米面的人开心的往家里走。
“我领了二十斤棒子面,二十斤呀!还给了四斤白面。够对付一程子的啦,你呢?”
“我没你领得多,给了十五斤。不过白面给了八斤,我家里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村长说多给些白面。”
“王日斜真是个好人,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长大了准有出息……哎,那不是二憨吗?不去领粮食,跑哪转悠去啦?”
二憨得意的拍拍肩上扛得口袋:“嘿嘿,俺也领了。”
“这么多?山药面吧?”就算是山药面,这一大口袋也得有四五十斤的样子,问话的人看看自己手中的笸箩,一阵郁闷。
“山药面?怎么会?正宗的白面啊,不信你来瞅瞅。”二憨更加得意了。
白面?一大口袋?那个人吃惊的瞪着一双贼眼,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
事情的简单经过就是这样。两个路人跟随二憨在村长家里亲眼见到了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粮食的时候,愤怒了。明显的,一边还有一袋吃了不到一半的白面,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面口袋,一个老乡亲还拿起空口袋抖了抖,掉出几星白面渣来。
一切事实说明,在今天分粮食之前,张峰老两口就已经吃上正宗的白面馒头了。
一传十,十传百。更何况村子里活下来的,还不一定有一百。不大的功夫,村里人全知道了张峰的“恶行”。连二憨都明白了,如果张峰早几天分粮食的话,或许自己的母亲不至于死去。大伙再一鼓动,二憨憨劲儿上来,就去找张峰拼命。谁知张峰怎么这么不经打,一铁锹不偏不倚的就砍断了颈总动脉,扑的一声鲜血溅起两米多高,不多时就只剩了抽搐。
张峰的老婆看着众人冷漠的眼神,心中明白,报应到了。这么多粮食堆在家里,却眼睁睁的看着村民饿死,救命的粮食反倒成了祸害。天意啊,天意。当初不听自己的劝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顿时心如死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儿女们都死光了,老头子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了一辈子,最终还是算不过天意。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冷汗顿时落了下来,面色刷的变得苍白。啊啊,啊了两声没有发出声音来,头一歪,死在了张峰身旁。现代医生们都知道,这是急性广泛心肌梗死的特异性表现。
张峰两口子先后死去,村民的怨气渐渐平复。毕竟这几年张峰当村长还是挺尽职尽责的,于是大伙在那位长者的主持下把二人合葬了,然后就是分派那近两千斤的粮食。没有人说话,一切显得安静异常。
王日斜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张峰两口子下葬的时候,王日斜竟然还落泪了。
嗨呀!我那可怜的一点点线索呀,就此再次中断。
还好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粮食足够大伙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那长者的分派又是那么的井井有条,没有人会有异议。每一户都是全家出动,扛了三四次才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运回家中,人们脸上充斥着活下去的喜悦,谁也没把张峰的死放在心上。
粮食是师傅授意之下老张运来的,王日斜看着这些粮食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处理结果,心中的阴云也散去不少。梅市的王家村,毕竟是自己的故乡。看着老乡亲们忙碌而满足的样子,王日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咕噜,咕噜”声音传来,王日斜这才记起,自己还没有吃过午饭。
车上还有一些干粮,不过此时用不到了。早就有人把张峰家提前蒸好的一大锅馒头抬到了院子里,王日斜凑上前去,与大家分而食之。然后突然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两盒午餐肉(一种罐装肉制熟食)来。村里人哪见过这种“高档食品”?虽然每人只分到了只够塞牙缝的一点,但都忍不住叫道:“好吃,好吃。”实际上挨过饿的人都知道,馒头这种“稀有食品”,即便是没有菜,那家伙,吃到嘴里也是“出溜出溜”的自己就往胃里钻。现代人怕是不会体会到这种异常幸福的感觉了。
往外掏罐头的时候,王日斜触摸到了怀里的那封信。还(huan)不还回去,此时已经没有了意义。就把它带在身边,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