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兰兮走出机场。
遍布四周的中文广告牌们证明她已经回到了她的祖国。
出租车窗外闪过街道与建筑物,数年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市容,其实物是人非与人是物非并无区别,永恒不变的是永远不断的变化。
微风从车窗里洒进来,渗进她的皮肤、血液――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融合,她感到自己很轻易地就和眼前的环境融合在了一起――这是她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从来未曾感觉到的。
她想起自己坐上飞机的那一刻――除了茫然之外,更深切的感觉便是疼痛,距离像一把刀,它慢慢地把长在她体内的某种东西给挖了出去――数年来那个空出来的地方仿佛从未被填满,它空着,消化一切试图侵入它的异物――原来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替代的。
现在她回来了。
那个空了多年的洞奇迹般地消失了,于是她又变回了一个完整的人。
荀兰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出租车在“浩华盛世”电梯公寓大厦的楼边停下。
荀兰兮走进大厅。
保安看见生面孔,立刻走过来拦住她。
“小姐,您找谁?请过来登记。”
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离开,她从未想过会这样回来,更没有想过她回家居然需要在一个陌生人处进行登记。
纸上的名字像数把刀。
每一笔都刺进她的心脏。
“啊!”保安看见门牌号忍不住轻呼了一声――那现在是整栋楼的忌讳。
“你,请问你是……”
“荀行昆是我父亲。”荀兰兮说道。
“啊!你就是那个……”保安又是一声,接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说出来的话则更加让人郁闷:“那,那个,那个,你,你可能要去跟警察说一声,因,因为那现在是现场。”
荀兰兮强忍着怒气纠正对方:“那是我家。”
她转身急步走进电梯,把保安还没有说完的话关在了电梯门外。
十四楼到了。
荀兰兮拖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门是紧闭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钥匙――其实它从来没有从她的钥匙扣上取下来过,意识到这一点后,荀兰兮有些发怔。
钥匙*进了锁孔,但是却旋转不得。
“警察他们上次进去的时候把锁弄坏了,所以换了锁。”
保安站在荀兰兮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其实这就是他刚才想要告诉她的话。
荀兰兮转身看着他。
保安的脸红了:“我们,我们也没有钥匙。你不如,去找警察局问问。我这儿有他们的电话号码……”
荀兰兮点点头。
她觉得这有些像一种象征――她当初那样决绝的离开,所以现在她站在这里,那些她丢弃的过去和她隔着一道门板――她的钥匙已经失效。
“谢谢。”荀兰兮接过好心的保安递给她的纸条,纸条上是一个手机号码。
这个号码并不陌生――她的记事本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号码的主人叫卢令――正是他的电话让她回到了这里。
荀兰兮拖着行李进入电梯。
“等下我帮你叫出租车,我跟司机说说他就知,知道去哪儿了……”保安站在她的旁边,他的样子似乎是时刻准备着要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对方。
荀兰兮看上去的确是那种很容易伏在一个男人肩膀上大哭的女人,但是保安自始自终没有等到她的一滴眼泪,她站在那儿,笔直,像一棵没有感情的树。她走出大门,坐上车,像一具没有魂魄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