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慵慵懒懒地仰着头一笑:“那是,不然我争这个什么劳子的做什么?不过是为了偷懒罢了。那些个五陵年少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世家子弟总爱银鞍白马度春风,没见过虫二会的花魁娘子出去拿什么说嘴?他们爱争,我就让他们争去吧。”
她听了也只得无奈苦笑,因叫婢子在我身边铺了一个*芯子的绸垫,软软地靠在一边和我扯着闲话:“哎,你那个沈大哥怎么就不来了呢?听媚初那妮子说他可是个妙人啊,只瞧了一眼,她的魂就叫给勾走了。后来和我吹得天花乱坠的,只可惜那一晚我被叫了堂会,往镇国公家里赴宴去了,不曾得见。”她拿手肘推了推我,“什么时候叫我见见吧。”末了,又低低地嗤笑,附在我耳边道:“我保证不和妹妹抢他。”
我横了她一眼:“促狭蹄子,你也来消遣我?”自沈慕州那一夜轻财好义之后,他的名声倒是越传越玄乎。只是可惜沈慕州自那一晚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连个信儿也不给我带。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九帮十派的事大概忙了,他一个总瓢把子总不能老陪着我一个小姑娘躲在青楼里玩乐,叫人听见也不好。
听雪正待说,不妨从外头传进来几声吵闹。嫖客争风吃醋那是常有之事。我心中并不以为意,只是今日这响动未免有些大了,心中暗笑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竟然跑到三娘的地盘上来闹腾。这样一想,外头的声音竟然并没有静下来,反而越发地重了。
我和听雪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惊奇。若说往常这个解酒撒泼之人早叫三娘拖出去了,怎么今日还在虫二会里吵闹。
听雪心细,叫来侍女碧海出去打听。不一时碧海便回来了。
“打听着了吗,怎么回事?”
碧海福了福,低着头道:“不知是媚初小姐如何得罪了那位客人,如今客人借着酒意竟在那里掀桌子,客人们都被吓坏了,又没人敢拦,便吵吵嚷嚷起来。”
听雪皱了皱眉头,奇道:“三娘呢,三娘不管吗?”
碧海神色扭捏,犹犹豫豫地回道:“那位客人据说是摄政王的世子,三娘也不敢管。”说完,又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怕我有什么反应似地又低下了头去。
听雪自言自语道:“媚初那妮子向来殷勤小意,怎么会得罪了这样一个贵客?”她回过头来看我,“要不要去见见,怎么说也是故人之子嘛?”
我把头扭到一边,嗤笑道:“故人,哪里轮的上我?她们朱家姐妹都没有出去瞧热闹,我揽什么烂摊子。要说朱岱原来倒还见过几面的,他这个人讨厌,我才不爱去理他。”
听雪闻言笑道:“你这个人才讨厌。”话音未落,却传来几声媚初凄惨的啼哭声,深夜里隔着长长的回廊传来叫人心中发毛。
听雪皱起眉头:“怎么闹得如此不堪,连媚初那个妖精都被他惹哭了。”
我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罢了,去看看。他们父子皆不成器,再闹下去三娘面子上也不好看。”
我携了听雪走到大厅,已是满地狼藉。杯盘桌椅皆倒了一大片。稍有些头脸的怕事情闹大已经偷偷溜走了,只剩下些呆子傻傻地缩在一旁,瑟瑟发抖。龟奴护院皆持着刀枪棍棒立在楼下,只是为了秦王世子的名号不敢行动。
“砰”一声巨响,楼上又砸下一把暗花梅竹的红木太师椅,正巧落在听雪脚边,吓得她一阵面色廖白。
楼上隔间里头媚初的哭声一时更响了。我耐不住先探出头去,指着楼上,大吼一声:“朱岱,你发什么疯!”
左近都被我的一吼吓得心惊胆战。他是秦王嫡长子,若说秦王篡位登基做了皇上,他便是太子,即是下一任的皇上,如今被我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吼,秦王怪罪下来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听雪本就煞白的脸上如今更是白得如纸片一样单薄。
说完我便匆匆踏着木阶而上,空心的木板踩上去咯吱咯吱地作响。推开门,平日里打扮地妖娆多姿的媚初,此时被眼泪化了妆,走近一看,几乎被吓了一大跳。脸上鲜红的两块,眼圈底下黑油油的一片,竟是十分的狰狞,再细看,眼角还细细泛出出些皱纹来。
心中忽然起了些烦躁,明知这里不关媚初的事,却仍旧有些厌烦着她,不由地对着她道:“你先出去吧。”
媚初心中是一千一万个想走的,只是又有些怕了朱岱,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岱,谁知人家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噗嗤起身,她竟飞也似地跑了下去。
朱岱整个人几乎要浸到酒坛中去了:满身的酒气,斜倚在梨花木的横榻上,衣襟散乱,眼神倒也睥睨,透出些狂傲的神色,只是眼泡虚肿,回过头颇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沉到酒缸里去了,半响才听到他咕噜咕噜地说话声,若不是凝神细听,几乎还要错以为是那酒坛子里发出的声音:“你上来干什么!滚!滚!”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一边,挑了只还算是干净的酒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在他边上坐下。